蕴他仙骨 第78节
作者:
笔隙藏风 更新:2025-10-20 17:24 字数:4222
她告诉于殊,甭管什么武功招式,只需抽出匕首,狠狠往狗皇帝的身上捅……
眼见行将得手,数十丈高的游龙金柱上却跃下一道黑影,巨斧横空劈来,硬生生阻断她与于殊的去路。
她看得不甚真切,唯有胳膊上露出的虎头刺青在烛下分外狰狞。
撑花在榻上将一双眼睁得分明,眼底的清明渐渐聚拢,可她仍未琢磨透,兰元为何在瀛宫?又为何相助于江稚?
泪珠顺着侧颊无声滚落,渗入枕芯,“他死了是吗?”
梅怜君知她指得是于殊,低声道:“我已将人葬了。”
喉间似堵着尖刀,撑花已近气绝,她气若游丝地道:“阿吟……”
“你在我身上,搜得信件了吧?两封……一封得自于将军,一封是我入宫前所书……许多事,来不及亲口告诉你,阿吟若想知,便先过目再交与宋琅。”她猝然猛咳,唇角溢血,“阿吟,于将军所书过于惊骇,不可轻信,尚待查证……”
“好啦……阿吟,你别哭。”她绽开个苍白的笑,想为梅怜君抹去眼角的泪,奈何她已使不上半分力,“阿吟,你当我在三年前便死了,也就不难过了。”
“对了,不必告诉阿临是我,省得她同你一般再难过一回。”
“……”
烛台上寥寥几束苟延残喘的火光,还是灭了。
……
宋携青和衣卧在榻上,他今夜尚未洗漱,亦未更衣,白日里情难自禁地将那女子拥入怀中,此刻衣上仍沾染着她若有似无的软香。
宋携青在榻间辗转反侧,心境因鼻端萦绕的软香再度掀起暗潮,他埋入衣襟,唇不经意轻蹭沾染着她气息的前襟,宋携青鬼使神差地一舔唇……待他回神,浑身一僵,他血液如沸,似有什么在体内横冲直撞,亟待破笼而出,他平生第一回抱女子,竟不知女儿家身上是如此的香软绵甜……还是只有她是?
他对旁的女子无甚兴致,眼前只不断闪现祝好的身影,她不悦时微蹙的眉,笑时似月弯的眼,以及,她言声时两瓣红润的唇,他竟想……
宋携青喘息攥拳,暗骂自己是个衣冠禽兽。
直至天光微亮,他浑身透湿,灼热的体温才渐渐退冷,神思回笼间,白日里的种种浮上心头。
林间树影婆娑,他转身时,恰见点点萤光浮游在当空,眼前的女子静立在其中,身影几近透明,竟与梦中的女子彻底重合,他怔在原地,疑是自己瞧花了眼。
甫一眨眼,再睁开时,她已如常人般鲜活地站在他身前,眉眼盈盈,笑意昭昭。
宋携青心如擂鼓,久久不平。
当他实打实地拥着她渐渐回暖的身子,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怀里的女子推推他,“宋携青,原来百年前你便是个爱哭鬼?”
他这才惊觉下颌的一片湿凉,她的肩头因他的泪而洇湿,宋携青退开一步,恍若无事地拭去面上的泪痕,声色已复往日的冷情,“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
女子皱着眉眼,宋携青的心莫名一颤,只听她道:“你抱了人,得了好处,便翻脸不认账?”
“宋携青,我无处可去无依无靠……”她歪着头,眼巴巴望着他,控诉道:“你如今怎的这般小家子气?连我在你家借住几日也不成?何况,百年之后,你家便是我家,我家便是你家。”
……她叽里咕噜地在乱攀什么亲啊?
清风拂面,山林在她身后漾成一片绿海,她立在粼粼绿浪前,衣袂翩跹如蝶。
只算是个姿容尚可的丽人?
远不止如此吧……他暗暗想。
宋携青别过眼,唇角扬起一抹自己也未察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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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翩翩:他好装
小宋:呜呜呜身上都是翩翩的味道,今天晚上不洗澡了qwq
响玉:见鬼了
第88章 初见
响玉将祝好安置在一处远避主院的偏房,屋内陈设虽齐全,却只是些寻常物件,堪堪凑合罢了。
祝好并未多想。
何况,宋府占地虽广,踏入其间却显出一派的寥落之景,府中仆役寥寥,廊柱漆色斑驳,檐上雕花磕角,处处透着年久失修的落败。
得见宋府此景,祝好不免想起在青楼时,宋携青不带丝毫掩饰的两字“缺钱”。
他个贪官!吞下那么多赃银,竟连府邸也舍不得修一二么?白花花的银子都被他挥霍到哪儿去了?
祝好一入屋内,一眼便定在榻上铺好的新被上,连日来的疲倦如山倾轧,她再顾不得回想半月以来既邪乎又神异的遭际,只身子一歪,陷进被褥里沉沉入梦。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祝好怔怔眈着镜中的自己,仍觉恍惚。
祝好不仅回到了百年前,眼下的容貌、身躯,一切的一切,俱是她本身。
她在镜前凝神思索良久,到底理不清半分头绪,只得轻叹一声,暂且作罢。
不如寻宋携青?
然而,甫一推开房门,外院的景像直教她的两腿钉在原地。
只见方桌前围坐着五六位妙龄女子,个个似玉如花,纤腰楚楚,有人捻着叶子牌,正笑语盈盈地翻牌,未得座的便三三两两地立在一侧,时而娇声助阵,时而附耳指点,众人一见祝好僵在当场,纷纷抬眼望来,其间一人晃着香帕掩唇笑道:“妹妹可是新来的?”
祝好问:“各位姐姐妹妹是?”
“我呀,是陛下亲赐给帝师大人的美人。”
“奴家是少君的叔父从淮城送来的。”
“还有我,我是……”
莺声燕语未断,却见立在门下的小娘子转身独去,众人面面相觑,香帕虚掩的朱唇嗔怪道:“欸,她怎的这般大的臭脾气?也不知是何人没眼色,竟往帝师府里送这等人物
,没准明儿便扫地出门了。”
“瞧她的模样……活像是要去吃人似的……”
身后笑作一团,紧着是叶子牌脆亮的叩桌声,祝好步子迈得急,如无头苍蝇般不顾方向,耳畔嗡嗡的私议声渐渐散在风中,祝好待胸中的郁气稍稍平息,方才驻足,打量起四周。
这儿是哪儿?
宋府破旧归破旧,地儿却不小。
祝好叉着腰四顾,入目的皆是肆意疯长的草木,杂乱无章地牵缠在一处,她脚下踩着的雨花石小径早已被闲花野草侵占大半,再往前看去,前路更是彻底淹没在荒芜之中,连半点路径的痕迹都几近寻不见了。
她不由冷冷一笑,倒是有闲银养一院子美人,偏生吝啬修府邸,害得她在荒径行不知往。
祝好不再往前,而是转身折返,她穿过一弯青苔斑斑的月洞门,一道半掩的木门突兀地撞入眼底,祝好屏气凝神,隐约可闻马声嘶嘶,间或夹杂着几声低语,却辨不分明。
祝好踌躇片刻,决计上前。
不意才行出十余步,距木门尚有五六步之遥,只听“吱呀”一声,此门竟自行洞开了。
宋携青推门而出时,眉宇间犹带阴郁,眼底深处隐伏着杀机,待他看清来人,面上所有的不耐与戒备在顷刻间散尽,连同袖中稳稳抵在腕上的短刃也不动声色地被他收回。
“你如何寻得此处?”他嗓音清冷,淡淡地问。
祝好也不跟他绕弯子,“气得脑袋昏昏,走岔了道。”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各扫她一眼,好端端的,气什么?偏生心头无端掠过一丝异样,她这气倒像是……冲他来的。
宋携青虽有疑,却不剖开细问,修长的指节在门板上轻叩三下,只听一阵马蹄哒哒,车轮碾过青石砖的轱辘声在二人耳畔渐渐清晰。
门外既然容得下马车通行,准是连着外街,此地原是府邸的偏门。
“宋携青,你送的是何人?”
“李、文二人。”
祝好睁大眼,她顾不得门前还挡着个宋携青,径直越过他,手一抬便顺其自然地扒拉住他的臂肘,脚尖一踮,往门外探身。
马车已行出数丈,恰在此时,车窗探出一人,将卷起的竹帘放下,祝好得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本当命断撑花琴弦之人。
宋携青垂眼,视线落在祝好紧攥他臂处的手上,他仔细端量她的神色,从垂柳似的弯眉移至红润饱满的唇……她蓦地探回身,彼此的视线相撞,宋携青别过眼。
祝好本是一只手攥着他,眼下因过甚惊喜,两手下意识攀上他的臂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面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他们不是……不是已经被撑花的琴……”
自昨日将人带回家中,他便遣人在暗处日夜盯着,整整一夜,并不见她与旁人有过接触,即便如此,她却识得李文二人,连他们面上被撑花所害,命丧琴弦的死法也分毫不差。
在“于殊”未死前,她当真寄居在那具躯壳之中么?
如此离奇玄妙之事,换作平日,宋携青定当嗤之以鼻,可每当对上此女,他便不可控地纵容她,顺着她,莫说是狠话,便是连推开她的劲头也泄了个净。
此刻她贴得极近,男女授受不亲……他理应将人推开,可他却情不自己地朝她挨近几分。
……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断然不是,他自诩不醉此道,否则多年来不至于独身一人,她……美归美,可他身在瀛都,扎身权贵,美人何曾少见?断没理见着她便着了道,更蹊跷的是,他只一见着她,心头少不得翻起情潮,分明是积年累月方可酿成的情愫,可他与她相识才不过寥寥几日。
自打遇着她,事事不得其解。
宋携青压下纷杂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如实道:“我早知李文二人惯在青楼聚酒,而他二人,酒过三巡免不得口出大言。”
“你信与不信,原也与我无关,”他眸色深长,平平道:“我不知你到底从何而来,亦不知百年之后,史册将如何书就李文二人。此二人,不过是一双不得志的小吏,借酒消愁时仗着酣醉素喜妄议朝政与国君,青楼撞上李文二人的御史曾与李家有嫌隙,早在楼内候着他们了,为破此局,我命撑花佯作杀人,实则为李、文喂下假死之药,至于颈上的勒痕,是为掩人耳目。”
“我知撑花与陛下过从甚密,可这也不过是她的权宜之策,是以,当你行出雅间,我并未立时追上。”话音忽地一滞,他道:“我错算撑花竟铤而走险以你引江稚,若你先前真是于殊……”
“祝姑娘,是我之过。”
此言莫名说得艰涩,他本不指望她的鉴谅,却见跟前的小娘子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将他攀得更紧些,“宋携青,我信你。”
史笔如刀,既能将他书成奸佞,自然也能将庸人描作忠良,隔着百年光阴仅凭薄薄的一纸评说前人,本就难辨真假。
宋携青的胸腔蹦得比平日要急,只听眼前的小娘子长舒一气道:“太好了。”
他觉着此人总是缺头少尾,“好什么?”
“好在你还是宋携青啊。”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几分心虚道:“原来那日在青楼你对李文二人视若无睹,是因你早已将此事安排妥当……虽则二人不成大器,你却不吝相救。”
“宋携青,你真好。”
她可知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她靠他这样近,还说什么他真好,她了解他么?她一个姑娘家,怎能这般轻信男人?她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么?不知要有所设防么?还是……独独对他如此?若只对他……
她好烦……宋携青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一声,“举手之劳而已……纵使二人算不得什么英雄豪杰,如此死了,倒也无辜。”
祝好忽地松开他,眼波流转间蕴着几分狡黠,“宋携青,你今日同我说了许多话,对李文二人也无隐瞒,甚至于同我细细道清此事的来龙去脉,却是为何呢?”
为何?他低头瞥她一眼,宋携青仓皇地别开视线,分明只是短暂的一眼,分明只是她随口的几句曲意逢迎的软话,可他的脑中竟莫名其妙地发热发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