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62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4      字数:3964
  朱杏是个喜怒极形于色的人,听明月这么一说,她便立刻欢喜起来。
  徐掌柜带明月和七娘来到这里便已近申时,又说了这么会儿话,不知不觉间已近黄昏,西边天上渐渐显出红霞,朱杏便指着说:“那里是黑色,那里是紫色,那里是蓝色,那里是银色、绿色、红色、橙色……”
  明月和七娘努力睁大了眼睛看,哪儿,哪儿啊?!哪儿就出来那许多颜色!
  唯恐上门的买卖再跑了,也为彰显本事,朱杏立刻去房中取来染料,打了一盆水,当着明月和七娘的面调和起来。
  明月和七娘都凑过去看,就见她两只满是侵蚀痕迹的手宛若穿花蝴蝶,一会儿加红,一会儿加蓝,中间还加黑……有的地方搅拌均匀,有的地方却故意留下各色痕迹,令人眼花缭乱。
  明月一会儿看朱杏的手,一会儿看云霞,一会儿再看染料,只觉一双眼睛都不够使的。
  嗯,已经很像了,只是似乎比真正的晚霞颜色暗了几分。
  前后不过一刻钟,便得了一盅泛着五彩的染汁,朱杏又取来一条白布往里头一按一提。
  “嘶!”明月和七娘齐齐后仰,惊呼出声:果似云霞落地!
  上了白色胚布之后,原本觉得偏暗的色调竟陡然明亮起来,衬得黄的更黄,红的更红,间隙又似夕光刺入,耀眼夺目,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朱杏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怎么样,我的本事还入得眼吧?”
  “入得入得!”明月和七娘点头如啄米。
  真好本事!
  咳咳,如此看来,恃才傲物也情有可原嘛……
  朱杏的嘴角止不住往上拉,却还是谨慎道:“只是染一小块和染整匹又不同,得有极大的池子,还要再看胚布的色彩、光泽……”
  小块只看颜色便好,整匹的却要考虑后期做衣裳时的晕染、过渡,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明月两人抓着那块还湿漉漉的布条看个不停,赞个不停,直到暮色四合,肠饥肚饿。
  朱杏最惨时三天饿六顿,早便习惯了,又刚吃了一包点心,不觉得有什么。架不住明月想吃肉,便提出花钱买鸡,朱杏同意了。
  结果七娘去挑了半日,鸡飞鸭跳了半日,依旧无奈道:“东家,都瘦!”
  拔了毛就不剩什么了,估计能当炖鸡架子吃。
  想想这些鸡鸭过的苦日子,她都不忍心捉。
  朱杏一张脸臊得通红。
  那什么,她看别人养鸡养鸭也挺简单的么……
  最后,还是收丝归来的徐掌柜又跑了趟,找方才的丝农现买了两只肥鸡。
  那丝农顺口问她歇在哪里,听到答案后立刻嗤之以鼻,“她家?”
  不把自己饿死就不错了,还能待客住人?
  徐掌柜只在下竹村住了一晚就家去了,明月和七娘却一口气住了五六天,日日早起晚睡,或临河或攀登,将那朝霞、晚霞、星空都赏了个透。
  因多往偏僻丛林、河边去,也遇到了无数蛇。
  若非七娘和朱杏开路,明月早不知被咬死多少回了!
  而她本人也从最初的一惊一乍,迅速演变为“哦,又是蛇啊”,波澜不惊起来。
  哼,我连老鼠都吃得,蛇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几日,霞光稿子大致定下,明月便带朱杏去杭州城里、去西湖,观察水波中黑色的礁石和静静飘荡的柔美水草,细看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江面,听那些画舫中临水荡开的婉转丝竹声。
  朱杏对色彩敏锐,本人却并不大善于发现美,也没想过这种不起眼,或者说她习以为常的地方竟藏着这般动人景致,不免对明月另眼相看,“你倒怪会想的。”
  若真染成布,一定很好看。
  难得将她镇住,明月也有些得意,“怎么样?我的点子不错吧?”
  做生意嘛,脑子就要比常人活泛一点,不然总落在人家后头,一步慢、步步慢,怎么挣大钱?
  春枝和苏小郎未归,朱杏便同明月和七娘一并住在杭州宅子里,熟悉了之后便日日早出晚归,不是蹲在水门底下看水草,就是泡在西湖看波光,冷了不知道回来,饿了不知道吃饭,简直比未驯服的兽还难栓。
  无奈之下,七娘便日日烙了肉饼给她带着,又拿竹筒灌了水背着,“饿了就啃,渴了就喝,困了就回来,可记住了?”
  朱杏乖乖点头,撒腿就跑,眨眼没了人影儿。
  明月:“……”
  到底属什么的?!
  就这么城里城外疯跑六七日,眼见着进到九月中,春枝和苏小郎该回来了,朱杏的稿子也差不多得了。
  只是有个难题:
  “若要染风景,用寻常染缸的老法子是不行的,需得用一个极长极宽的水池,即便不能将整卷布平铺开来,至少也能分成几段排布颜色、图案,方便日后裁剪衣裳时对花,或制作帷帐……”
  明月深以为然。
  如今她卖的大多还是衣料,单看着好看不顶用,最要紧的是缝出来也得好看。
  正如朱杏所言,若仍用老办法,泡在染缸内通染,具体位置的调色便无法掌控,展开极有可能糊成一团、乱七八糟,就不美了。
  “可一匹布足有四丈长、两尺多宽,去哪里找这样大的水槽呢?”七娘跟着犯难。
  明月想了想,“能不能直接在平静的河面染?”
  朱杏当场否决,“哪里有完全平静的水面呢?若有,便是死水,染出来的布都要臭了。”
  那倒也是,明月挠头,蹲在屋檐下望了半日天,“赶明儿我去找个木匠问问。”
  成品是买不到了,只好现做。
  只是新的难题又来了:家里放不开啊!朱杏那边也是乱糟糟的,想找个下脚的地方都难。
  外头林子里、山里倒是有空地,可谁都去得,万一给有心人窥探了去,她们不白忙活了!
  啧,有点麻烦。
  次日明月一早就去城中找木匠,极尽详细地描述了自己要的尺寸、密封,“能做么?要多少银子?几日可得?”
  那木匠听完便笑了,“原来是要开造纸坊啊,早说做什么不就得了!”
  明月一怔,“造纸坊?”
  见她惊讶,木匠也一怔,“是啊,既不造纸,做这样大池子作甚!”
  明月来了精神,抓了些铜板与他,“您细说说。”
  不干活也有钱拿,还有这种好事?木匠乐了,飞快地将铜板揣起来,“造纸用木浆么,便是在大池子里泡发了,再以人工提起、沉淀……长条池子可做巨幅长卷,又可使多人同时做工……”
  明月大喜。
  听这个意思,造纸坊也很适合拿来染布嘛!
  又宽敞,又有大水池子,还有专门用来捞起、晾晒、沥水的器具和堆放的空地……
  明月再三道谢,转头就去找了薛掌柜、绣姑和徐婶子,请她们帮忙打听本地有没有经营不善的造纸坊。
  “最好在城外,周围空旷些无妨,只是也不要太偏远。”
  临时搭建是来不及了,本钱也太高,但可以试着捡漏嘛!
  杭州城忒大,各行各业竞争也忒激烈,今儿你红火,明儿他败落,多的是“吉房出租”“返乡出售”。
  她的宅子、薛掌柜的新铺子,不都是这么来的?
  绣姑奇道:“素日你买书买笔就罢了,如今怎么还买起造纸坊来?”
  明月大笑,“这个一言难尽,好姐姐,你t帮忙打听着就是了。对了,怎么没见巧慧?”
  “那孩子皮猴儿似的,我瞧着这么野下去不成,”绣姑连连摆手,“前儿打听着有个在大户人家做过女教师的,如今略有了点年纪,回老家颐养天年,闲来无事,便要收几个女学生打发时光,我便将那丫头送过去了。能识几个字,学学人家待人接物、修身养性也是好的。”
  “这个很是。”明月深以为然。
  天真烂漫固然好,可人总要长大的,不能一味天真下去。
  到底是薛掌柜内行,一听就猜着了,“你要染布?”
  明月实话实说,“还不知能不能成呢。”
  “这个可真难说,”薛掌柜见过太多最初野心勃勃,最终惨淡收场的同行,“不过瞧你的样子,大约是定了主意,我也不多嘴,只是凡事记得留一手,也好有个退路。”
  对着一个兴冲冲筹备新买卖的人说这话,其实是有点扫兴的,但薛掌柜知道明月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就说了;而明月亦知她是为自己好,所以便听了。
  晚间家去,还没进门便听得院内极热闹,断然不是七娘和朱杏能发出来的,明月便笑,“回来了?”
  “东家,您回来啦!”里头的春枝和苏小郎纷纷起身。
  两人便如初次离巢后归来的小鸟儿,骄傲之余,越加眷恋。
  “嗨,自家人,无需多礼,”明月摆摆手,挨着看过,“瞧瞧,出去一趟,更精神了!”
  她自己也过去坐下,“什么时候到的,吃饭了么,可还顺利?”
  其实看他们神清气爽的样儿就能猜到了,可亲自过问带来的关怀是无法取代的。
  “约莫一个时辰前就到家了,七娘收拾着给我们吃了,都极好!”春枝等她坐下再落座,苏小郎也是有样学样,“李记的人提前到了,交割极干脆,款子都收回来了。对了,还有英秀的一封信,及另外几家的口头问候,李记的人还说,大家伙儿都爱煞了您画的衣裳样子,听说如今固县内外各大裁缝铺子都跟约好了似的,专门等着赵太太、林太太等人做了新衣裳穿出门,回头就偷偷照着她们的衣裳扒样子,再转头卖给其他顾客,竟也十分红火。”
  李记的人心眼儿还挺多,与明月合作后便挨着几家大客走了一遍,宣告新身份。临来接货前,又走了一遍,还主动帮忙传递消息。
  如此一来,两头各家但凡有什么事,都绕不过他去,关系自然而然就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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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经过可爱的读者朋友提醒,有没有想在这本扮演角色的朋友呀?但是我不保证戏份多少,也不能指定是正派还是反派,或许是某位高官,也可能是一闪而过的路人甲,也有可能是重要配角,像之前写刑侦探案文的时候,尸体比较多……感兴趣的可以在评论区留下名字,可以指定自己的昵称,也可以自己临时取喜欢的名字,我会挨着看的,如果发现有符合某个角色特质的名字,就会采用,然后在人物出现章节的作者有话说里公开感谢![三花猫头]
  第46章
  “哦,还有这回事?看来赶明儿我还得找那些裁缝铺子单独要一份银子呢!”明月玩笑着接了信,预备等会儿回房间看。
  “单独要银子”是玩笑话,可没想到大家竟如此热衷,倒是可以继续在衣裳搭配图纸上做做文章。
  这么想着,明月又朝朱杏抬抬下巴,笑笑,“都认识了?”
  朱杏不善言辞,突然见到这么多人还有些生涩,只是点头。
  见她眉目舒展,明月便知几人相处还算不错,不再细问。
  春枝长于交际,当下笑道:“七娘都同我们说了,朱杏妹子极有本事,我们佩服得紧呢!进了这个门就是一家人,今儿认识,明儿就熟了,不急。”
  明月跟着笑了一回,“就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