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196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4156
  明月笑道:“到时候我也不必开口,只往你们家门口一站,你们就知道要钱的来了……”
  说着,三人都笑了。
  不要她们的银子,还有第二个原因,明月没说。
  她们和明月本人不同,都是有家有室的,上到父母公婆,下到丈夫、儿女,手下也有一大批人要养活,就这么出了钱,没准儿家里有人不愿意。或是哪天突然要用了,得知提前借给她……
  当然,也许是明月多虑了,但为人处世不就这么回事儿么?
  眼下她虽然困难,也还有房子有地,但凡能想法子自己周转过来,最好就不要接别人的银子。
  人生在世,能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兼伙伴殊为不易,哪怕是一点点可能潜在的隐患,明月都必须亲手掐掉。
  薛掌柜问:“可有怀疑的对象?”
  明月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十有八九就是唐兴那伙人,在我们之前,这份买卖一直是他们几个轮流干着,甚至去岁我在年前宴会上的请帖也是截了他的胡。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恨我理所应当。”
  对此,她一直有所防备,比如联合庞磬增加了明园的守卫和巡逻,出入的随身护卫中也多了吴冰夫妻。
  甚至只要出门谈买卖,她都只在自家的汇芸楼吃喝,万不得已去别的地方时,能不张嘴就不张嘴。就连路上遇到什么状况,也绝不轻易停车、下车。
  为了避免各种意外,苏小郎等四个护卫出了门连口水都不喝。假如出行一天以上,必须要进食,四人人也会轮着错开,并食用不同的菜品……
  如此千防万防,也不知暗中挡下了多少毒手,却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唐兴等人竟如此胆大包天。
  这个推论跟薛掌柜和徐掌柜在来时的路上想的一样,但关键在于证据。
  薛掌柜拧眉道,“姓唐的在本地也算一号人物,还与不少官员往来甚密,证据不足就贸然指证,恐怕会被反咬一口。”
  “本地与官员有私交的名人”,他的一举一动势必引人注目,不像对付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薛掌柜说这话也是在委婉地提醒明月要冷静。
  越是愤怒的时候越要保持冷静,因为一旦失去理智,人就会变蠢,做出很多破绽百出的事,让人抓住机会一击必杀。
  “你的意思我懂,”明月的眼睫抖了抖,“放心好了,我不会那么傻的。”
  见过吕德昌之后,她就把吴冰夫妻撒出去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抓到什么蛛丝马迹。
  “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我起不来了呢?”明月沉默片刻,轻飘飘丢出一句。
  这并非无谓的担心。
  火灾发生之后,虽然有银子和言语的安抚,但不少人还是很害怕,一怕明月破产,来日掏不出他们的工钱,二怕明月真惹了什么凶残的人,纵然今日祸害不成,保不齐来日还会继续,万一在水里投毒什么的,就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提出要离开。
  大部分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主见,都像羊群一样懦弱、盲从。别人不做时他也不做,哪怕有好处也不做;而当周围开始有人做时,哪怕没好处,他也会下意识跟着去做。
  如果本案迟迟没有结果,再这么下去,哪怕明年她还能接到官府的活儿,恐怕也凑不齐这么多干活的人了。
  “怎么会起不来?”薛掌柜杏眼圆睁,“你都还没倒下的,谈什么起不起的来!”
  “就是!”徐掌柜嗤之以鼻,故作夸张道,“你该不会想借机和我们散伙吧?你还有房子、有地、有酒楼,还有北边的买卖人脉,怎么就起不来了?”
  “要我说那些男人就是太天真了,他们是不是真以为女人在外面表现得柔顺些,就天生懦弱,一点恐吓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薛掌柜冷笑连连,“做买卖与人相争,便是从虎口里夺食,莫说今儿只是烧了作坊、仓库,就是明儿把咱们自己住的宅子烧了又如何?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怕什么!”
  明月忽然觉得很安心。
  还好,这些年她的努力没有白费,世上固然有恶人,但同样有真心换真心。
  织坊那边的事情大致已经捋清了,接下来就是找证据,明月待在那边无济于事,八月初三就正式搬回明园,开始筹措银子、善后。
  陆陆t续续有接到消息的熟人来看望,但明月实在太累了,哪怕知道这些人是好心,也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接待。正好卢珍和庞磬夫妻怕她想不开,过来陪伴,明月便委托二人代为接待。
  两边是过了明路的正经亲戚,小辈有事无暇分/身,长辈待客亦是正理。
  绣姑等人倒罢了,只是中间可能夹着一个卞慈,品级在庞磬之上,两边又不熟,恐怕庞磬不好处置,明月便特地强调无论谁来了都不见,不管谁给的钱也都不要收。
  原本庞磬还不知道她嘱咐这句是什么意思,结果这天接待完卞慈之后什么都明白了,私底下忍不住跟卢珍嘀咕,“我看那位卞指挥使对咱们明月倒有几分真心的样子。”
  卢珍不以为意,“月亮花一般的年纪,又是这样的本事和品性,有人倾心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庞磬一砸吧嘴儿,嘿嘿笑道:“这倒也是。”
  顿了顿又说:“刚才你没见,他虽年纪不大,但好大的气派。”
  听说自己是明月的叔父,对方明显收敛很多,对他倒是很客气。
  卢珍失笑,“瞧你这样,好歹也是从六品的官儿了。”
  “哎,”庞磬摆摆手,“我虽是个粗人,也有自知之明。且不说一个文官一个武官,本不能一概而论,单五品和六品就是天壤之别。”
  五品是个非常微妙的分水岭,已经不仅仅是努力就能跨越的,中年时能过了就过了,过不了,一辈子也就过不了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才机缘巧合认了这门好亲戚,明月帮着穿针引线才叫他跻身六品,再往上只怕是难,即便有幸,大约这辈子也就到五品止步。
  可卞慈不同,他才二十来岁就已经担任副指挥使,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没有明月提前吩咐,这么个人物拿出东西来要留下,庞磬还真不方便拒绝。
  “方才我看他拿出一个信封,大约是银票,让我依着月亮的意思给拒了,他倒也没说什么。”
  庞磬不大能看懂明月和卞慈之间的相处方式,说不关心吧,二话不说就带着银票来了;说关心吧,听说明月不想见,他也不苦苦纠缠,点点头就走了。
  卢珍赞赏道,“咱们月亮有骨气。”
  哪怕彼此都有情意,到底是未婚男女,若收下对方的银子,哪怕来日还上了,终究欠了人情,恐怕婚后就要低一头。
  他们这正经的叔叔婶婶还没死呢,哪里轮得到外人插手。
  就算没有多少家底儿,卖房子卖地也能把孩子养活了。
  这两天卢珍都陪明月住在明园,庞磬有空就过来,倒是把庞猛夫妻二人撂在家里闪得慌。
  庞猛的媳妇生性腼腆,不好意思开口,庞猛却无所顾忌,知道消息就闹着要来给妹妹出气,被卢珍一巴掌扇倒了。
  “你去了那有什么用?还多吃几碗干饭,净添乱,在家里好好呆着!万一有什么事儿,让你爹回来叫你跑腿儿!”
  庞猛捂着脑门不服气,“我妹子都差点让人给烧死了,我就不能去看看?”
  卢珍直接给气笑了,“放什么屁,她还没怎么样呢,你去了倒能把人气死!”
  说完卢珍就包袱款款的走了。
  如今她在这边,庞磬倒也安心,只是不便留宿,又同媳妇说了两句话就要回家。
  “哎你等等,”卢珍叫住他,“月亮是个有主意的,我瞧她倒不大用咱们担心,你也别光回去一味的干活,得空去衙门里催催,这也几天了,那边到底查得怎么样?也该有个章程。”
  “你不说这事我还差点忘了,”庞磬一拍脑门,“明儿一早就去!”
  以前家里没怎么惹上官司,而且当初这事儿是彭璐帮忙递上去的,两边也算熟人,就没大在意。如今想来事发也三五日了,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呢?
  第154章
  据吴冰夫妻跟踪发现,吕昌德确实去见了唐兴。
  “没想到那厮那么沉不住气,”吴冰不屑道,“当日从织坊离开时便心不在焉的,在家憋了两日,便忍不住鬼鬼祟祟去了唐家。”
  他竟还知道避开人,可见心中有鬼,但那点藏匿功夫对上吴冰夫妻,什么都不是!
  吕昌德对此事定非一无所知,但极有可能不知道全部计划,所以才会对这个结果感到真心实意的震惊,以至于忍不住要去找唐兴对峙。
  “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日唐兴正和冯欢饮酒作乐,得知吕德昌到来,怫然作色。
  吕德昌面色难看,随手扯开冯欢身边的歌姬一屁股坐下,端起酒杯来连灌下肚,喘着粗气说:“你之前可没说……”
  话没说完,唐兴大喝一声,“都滚出去!”
  众丫头、小厮并歌姬都吓了一跳,不敢吱声,立刻缩着脖子退场。
  吕德昌也被唐兴一声吼惊了一哆嗦,旋即冷笑道:“好啊好啊,你少在这里指桑骂槐,耍这威风给谁看?如今人都走了,我且问你,之前你说的发大财就是这个?你怎敢如此胆大包天!”
  虽然四下没有外人,但吕德昌还是本能地压低声音,心惊肉跳道:“纵火可是大罪,一不小心是要死人的!”
  唐兴致若罔闻,慢条斯理地吃菜,仿佛被质问的不是他一般。
  倒是一旁的冯欢反问一嘴,“你有证据吗?污蔑也是罪。”
  而且,不是没死人吗?
  “你……”吕德昌语塞。
  若一开始就知道要放火,他说什么也不会参与的。
  “没证据你说个屁,又在这里装什么烂好人!”冯欢嗤笑出声,言辞尖锐,“分明是你自己想贪便宜发大财,人家一说就巴巴的凑上来,如今又在这里装什么无辜?既是横财,能有什么好手段?你也不是雏儿,敢说事先你一点猜测都没有?”
  吕德常被他问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天下没有白吃的米饭,他自然有过疑心:若果然有天大的好处,唐兴会拱手送给自己吗?
  可……足足十五万两白银啊,白给的!他疯了才不要!这边白赚一笔,回头出海再赚一笔,一年就是二三十万。
  所以对方一诅咒发誓说绝不会牵连到他,吕德昌就自动忽略了所有可疑之处,开始起我欺骗……
  “别多想了,我的哥哥,”冯欢笑得猖狂,三言两语将吕德昌的虚伪撕碎,“你就是共犯,是同谋,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大哥莫说二哥,你占了最大的好处,有什么资格来这里质问?
  “我不是!”吕德昌矢口否认,“我不知情!”
  唐兴眼中满是鄙夷,轻飘飘丢出两个字,将他刺得鲜血直流,“谁信?”
  换成你自己处在江明月的位置,你相信吗?
  甚至,现在的你自己信吗?
  吕德昌的脊梁骤然弯曲下去,仿佛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他确实看出江明月起了疑心,所以越想越怕,忍不住跑来找唐兴对峙。
  仿佛只要这么做了,期间的一切因果就都落不到他身上,可以心安了。
  “她只怕是猜到了,还找我问了你的名字。”吕德昌桌下的大腿开始抖,面皮紧绷道。
  “很意外吗?”唐兴的表现确实出乎吕德昌的意外,他简直肆无忌惮。
  吕德昌傻眼,“你猜到了?”
  猜到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吃喝,不赶紧做什么补救一下?
  唐兴内心实在瞧不上吕德昌的德行,既想占便宜又不愿担风险,一点不顺就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