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 第36节
作者:
烟猫与酒 更新:2025-10-20 17:34 字数:2804
漆洋看着他,愣了半天。
“然后你跑了。没过几天,又过去找我,问我是不是同性恋。”
牧一丛不管他的怔愣,双眼在漆洋脸上缓慢梭巡,回忆得气定神闲。
“后来你就总往我那儿跑。”
“我去吃饭没在家,你没看到我,半夜还要来冲我发脾气。”
“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喜欢”这两个字,漆洋自己问出口,和听牧一丛说出来,一直是两种感受。
他后脑勺突然一阵发麻,像那天牧一丛突然说喜欢过他一样,顺着脊柱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当时为什么那么问?”
牧一丛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他近乎逼视着漆洋,语气在温暖的车厢内低沉到有些沙哑。
“你那时候,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回答?”
一辆车从路上鸣着笛驶过,把发愣的漆洋惊醒了。
“……什么跟什么?”他拧了拧眉,“我问你什么呢,你在这跟我扯四五六。”
“想听我说什么?”
牧一丛一改在猪脚饭店里的寡言,一句一句将漆洋的话堵回去。
“嘴上说着让我不要再烦你,却揪着这个问题一直问。”
“你究竟是在好奇,还是期待?”
那股熟悉又久远的烦躁感,随着牧一丛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在漆洋心底缓缓释放出来。
他猛地耷下眼皮,往兜里摸烟。
刚从烟盒里弹出一根咬在嘴上,又被牧一丛抬手给拽走了。
“问你话呢。”牧一丛把烟塞回到烟盒里,又顺便拿走了烟盒。
“拿我烟干什么?”漆洋抬头盯他。
“没收了。”牧一丛说。
脑子有病。
漆洋不想再更他继续扯,他脑子一团乱,也不想再问牧一丛什么问题,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牧一丛欠欠身,将车门拽了回来。
“什么意思?”漆洋转过头,脸上带了戾气。
“问一半就跑,”牧一丛说,“又不好奇了?”
车门一拉一拽间,两人的距离就变得有些太近了。
近到漆洋能感受到牧一丛淡淡的呼吸,牧一丛能闻到他散发出的白酒气息。
“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了解自己,漆洋。”牧一丛瞳仁漆黑,低声说,“和我试试吗?”
第30章
试试吗?
这话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漆洋说。
在孔粒那儿干到第三年的时候, 台球厅来了个女服务员,是个大学生,活活泼泼的, 每周兼职三天半。
漆洋在家照顾邹美竹和漆星习惯了,这份习惯也在无意识地带到了工作中。
他给女学生的排班都安排在白天, 只让她负责整理桌子送东西;遇到让她感觉不舒服的客人可以直接不用搭理;对她偶尔的迟到早退,漆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三个月下来,那个女生向漆洋表白了。
她不绕弯子,买了个小蛋糕,大大方方的对漆洋说要不要试试和我谈恋爱。
那是漆洋人生中第一次谈恋爱。
他当时的感受很简单, 对这女孩儿印象不错, 年龄上也合适, 最关键的是,对方问的是愿不愿意“试试”。
漆洋明确地告诉她, 自己家里有许多私事儿,家和挣钱对他来说永远是第一位。如果她想要的是电视电影里那种黏黏糊糊的恋爱, 让她趁早别找自己。
那个女生当时笑嘻嘻地说没关系, 她就是觉得漆洋长得帅,看着就心情好。
起初的一段时间也确实是轻松的,漆洋偶尔给她买买礼物买买花,闲暇时两人去看个电影, 女生让他接送自己上下班, 漆洋基本都能满足。
直到女生放寒假回家过年,打电话说自己无聊,想让漆洋去找她玩。
漆洋没有时间,他要趁每个假期带漆星去看病。
那段恋爱开始得随意, 结束得也没有拖泥带水。
女生开学后没有再来台球厅兼职,两人互相删了联系方式,之后就没有再见。
牧一丛一句“和我试试吗”,让漆洋酒意蒸腾的大脑,回想起了这桩几乎已经遗忘的往事。
人家女生这么说显得可爱,从牧一丛口中说出来,他感受到的只有嘲讽与挑衅。
“和你试试?”漆洋眉毛一抬,故意反问他,“试什么,你能和我谈恋爱还是结婚,还是能给我干啊?”
牧一丛也挑起了眉:“最后一条有待商榷。”
“哪一条都没得商榷。”漆洋看着他,“我不是同性恋,对你没兴趣。”
牧一丛跟他对视一会儿,没有被拒绝的尴尬,眼里还透出一抹笑意,仿佛漆洋的回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这次漆洋再开门下车,牧一丛没有拦他。
他也没直接把车开走,漆洋拎着猪脚饭走出去好几米,又折返回来,隔着车窗问:“你不都不行了吗?”
“拒绝我还这么关心?”牧一丛又答非所问。
漆洋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回到家,邹美竹正急着去打麻将,外套和围巾都穿好了,在屋子里到处转。
见漆洋拎着饭回来,她连忙迎上去。
“喝酒了洋洋?”闻见漆洋身上的酒精味,邹美竹扇了扇鼻子,“这是喝了多少啊,晕不晕?要不妈给你下碗面再出门吧。”
“不用。”漆洋把袋子交给她,过去拍一下漆星的脑袋,直接进卧室,“把饭热一下给漆星吃。我去睡觉了。”
邹美竹在厨房“乒乒乓乓”热饭,漆洋躺在床上,明明脑子里像雪花点一样一波波犯晕,却怎么都没有睡意。
他心乱。
今天和牧一丛聊的那些话,一句接一句的不停闪回。
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你那时候,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回答?
你究竟是在好奇,还是期待。
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了解自己。
……
和我试试吗?
漆洋皱着眉坐起来舒口气,又头晕目眩地躺回去,抬起手臂压在眼睛上。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牧一丛在给他挖坑,每句话都是带有指向性的引导。
可偏偏他真的被问住了。
十年前的漆洋根本不去思考这些,他想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随心的,无聊了就去找牧一丛,感觉古怪就直接跑。
从不考虑需要思考,也不畏惧承受任何后果。
二十八岁的漆洋,不可能再像小时候一样。
那些在心智成熟后,被他简单总结为“荒唐”的过往回忆,伴随着身体里四处冲撞的酒精,越发清晰地回荡在眼前。
是啊,那时候怎么就那么执着于探寻牧一丛呢。
明明烦他烦得不行,却总在有意无意地关注他,去找他玩,都被牧一丛那玩意儿杵着了,看牧一丛不搭理自己,还非得找上门去跟人家问清楚。
那会儿怎么那么虎。
所以牧一丛的“试试”,是谈恋爱的意思?还是纯粹指试试那方面?
漆洋在漆黑的房间里睁开眼,思绪东一榔头西一棒锤,突然乱糟糟的想到。
如果是那方面,两个男人……
牧一丛那句“有待商榷”,让漆洋又是一阵心烦。
这孙子不会是想着干自己呢吧?
活了二三十年的健康男性,就算没见识过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儿,多少也从电影和网站上涉及过些许常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直接跳到脑海中,将面孔替换成牧一丛和自己,漆洋的后脖颈像是挨了一电棍,猛地发紧。
操。
他滚烫着耳朵翻了个身,拽过被子把自己裹紧。
他妈的死变态,都不行了还挺能花花。
正胡思乱想,手机突然闷闷地响了起来,是个电话。
漆洋起身在枕头四周摸了一圈,想起手机还在他外套口袋里,又下床去衣架上拽外套。
看到来电人上显示着牧一丛的名字,他抿抿嘴角,还是接了起来。
“到家了?”牧一丛料定他会接,十分悠然地询问。
“还要说什么?”漆洋攥着手机倒回床上。
“不说什么。”牧一丛简单解释,“怕你晕倒在小区,打个电话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