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作者:玖渔      更新:2025-10-22 14:34      字数:3084
  她是个揪细之人,账册上一个铜板的误差都得翻出缘由,绝不会犯如此浅薄的错漏。
  宋氏今晚之所以反常,只不过想引起她的注意而已。
  “福晋,奴才..奴才想向您借三百两银子...”
  宋格格呜咽着匍匐在地。
  “宋氏,你长居后宅,无需糜费银子,何故借银?”
  楚娴自认为在吃穿用度不曾亏待后宅侍妾,每个月还额外给她们二十两银子花销。
  “福晋,奴才娘亲病了,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娘虽是嫡妻,却并不得宠,因常年养病,后宅中馈之权被姨娘把持,那姨娘是我爹青梅竹马的表妹,自是对我娘百般刁难。”
  “我娘每月吃的药颇费银钱,那可恶的姨娘不知使什么手段,我娘的身子骨越治越病,这些时日,我娘的体己银子耗尽,更是药都抓不起。”
  “福晋赏赐的首饰头面都是内务府官造之物,奴才不敢擅自处理..”
  宋氏越说越小声。
  楚娴愕然,四阿哥令她打理后宅,内务府送来的首饰钗环皆为宫样,皆需登记在册。
  即便宋氏敢私自典当,也没有哪家典当行敢收。
  何其悲哀,她们与后宫女子一样,只拥有对珠宝首饰的佩戴权。
  顶多死后留下几样心爱之物陪葬,剩下的首饰会统一收回,赐给旁人。
  “宋氏,是我考虑不周,今后我将给你的珠宝首饰减半,多赏金银给你。”
  楚娴沉吟片刻:“你与李氏处理后宅琐事尽心尽力,我都记在心里,今后你若需要什么,记账时做下标记核对,一会去账上支取三百两银子,理由就写..福晋采买字画用,我会在这笔账目上签章核准。”
  “福晋,呜呜,可即便有银子,也送不出府邸,若无四阿哥与您的允许,我连二门都出不去。”
  “平日里家书都需先交给前院管事,由管事安排门房接收送出。”
  “你与李氏,有多久没回娘家省亲?”
  “福晋,侍妾格格循例不可回娘家。”春嬷嬷温声提醒。
  “三年,今年是第四年了。”宋氏掩袖啜泣。
  “嬷嬷,是不是我允准,侍妾就能离府省亲?”楚娴取下帕子,递给宋氏。
  “福晋是女主子,自是能做主。只不过需当日来回,不得在外留宿。”
  “这好办,明儿除夕夜,我允准宋氏与李氏归家省亲,天擦黑回府,年初一与年初二也回去,当日来回即可。”
  “宋格格娘家在京中,只李格格娘家在徽州,她父亲为一州主官知府,并不在京为官。”
  “那就多赏赐李氏年节礼物,宋氏,明儿一早,你可回娘家过除夕。”
  “呜呜呜,奴才叩谢福晋大恩大德,奴才定当牛做马感恩戴德。”
  “你早些帮我分担繁衍子嗣重担即可,明日春嬷嬷与穗青随你回府,多带些节礼回府,赐给你母亲,算是我为你增光添彩。”
  宋氏感激涕零,此时更是哭成泪人。
  福晋专门拨身边的掌事嬷嬷为她这个小小侍妾格格撑腰,是天大的恩典。
  还有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穗青,医术精湛,定能治好娘的病。
  福晋与她见过的当家主母不同,宅心仁厚,体恤微贱之人,何其有幸,她竟遇到心善的好主母。
  宋氏回到居所之后,消息传到苏培盛耳中。
  第38章
  “爷,福晋允准宋格格年三十到年初三回娘家省亲..”
  苏培盛语气顿挫,颤声:“另,福晋将爷与内务府给的年节礼,全赐给了宋格格与李格格二人。”
  内务府给的年节礼给出去不打紧,可爷派人送往福晋正院的年节礼,都是爷精挑细选许久的心意。
  果不其然,四爷愈发沉默。
  “把那几样物件,毁去。”
  胤禛气窒,他亲手所制之物,绝无可能让无关之人染指作贱。
  “嗻。”苏培盛拧身吩咐血滴子,将四爷亲手做的物件,从宋格格与李格格处盗出,连夜焚毁。
  “回府。”
  冷月无声,乱雪密密疏疏,漫天坠,扑地飞。
  胤禛踽踽独行,福晋留下的稀疏脚印已难寻踪影,无助轻叹,竟连她的脚印都留不住。
  仰头,风刀劲刮,满身孤寂。
  ......
  大年三十,楚娴睡眼惺忪歪坐在妆镜前,眯瞪着眼睛,被春嬷嬷与穗青二人扯来拽去,捯饬入宫的行头。
  忽地头顶一座五指山压将下来,楚娴吃力梗起脖颈儿:“嘶..我脖子断了。”
  她再无半分睡意,陡然睁大眼睛,看向镜中炽艳明丽的妆容,瞬时面色一沉。
  “这口脂红得像刚吃过小孩儿,太扎眼,换我常用的莲瓣红嫩吴香。”
  “福晋,今儿紫禁城内定群芳争艳,您若不精心装扮一番,免不得被人嘲讽咱四阿哥府寒酸。”
  穗青说罢,取来一支镶宝石点翠烧蓝牡丹金簪比划。
  楚娴一把抓过金簪,随手丢在妆台前,语气凝重:“为何群芳斗艳?我若斗赢,能得什么好处?”
  “穗青,你与我说说看。”
  “那自是给咱四阿哥长脸。”穗青笑道。
  楚娴摇头:“错的离谱,能在紫禁城内争奇斗艳的只有六宫嫔妃与太子妃,我只是做客紫禁城的皇子福晋,你在撺掇我喧宾夺主?”
  “我压过后宫嫔妃与毓庆宫太子妃,能得什么好处?只会遭人嫉恨。”
  “改妆,务必让我扎在一众贵女宗妇间,绝不出挑扎眼。”楚娴取下满手的戒指。
  “依照皇子福晋相符的
  装束即可,别画蛇添足。”
  “是,奴婢知错。”穗青冷汗涔涔。
  “这唇妆不对。”楚娴用濡湿的帕子擦干净唇上口脂。
  “福晋,这是您平日里惯用的唇妆,奴婢愚钝,哪儿不对?”穗青费解。
  楚娴耐心解释:“紫禁城不比府里,连抬哪条腿迈门槛都有规矩,不可大意。”
  “穗青,你且告诉我,入紫禁城之后,过门槛先迈哪条腿。”
  穗青战战兢兢回答:“男左女右,男子在紫禁城内先迈左脚跨门槛,女子则先跨右脚。”
  “是,紫禁城内连哪条腿迈门槛都有规矩方圆,若出错,一顿板子是轻,可有些错漏,需用命去赎。”
  “你再说说,宫廷唇妆有哪几种?”楚娴继续追问。
  “回福晋,宫样唇妆为绛唇妆,绛唇妆只有两种样式儿,一为上唇不涂、下唇只涂抹中间,二为上唇涂满,下唇只在唇瓣中间点上一点,形如瓣花。”
  “福晋,不必如此揪细,没人会在口脂上做文章。”春嬷嬷温声宽慰。
  福晋头一回赴宫宴,未免草木皆兵。
  “嬷嬷,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不揪细,旁人就会纠错。”
  春嬷嬷垂首,不敢再劝说。
  楚娴取来口脂花片,将上唇涂满,下唇中间涂红,指腹轻揉,修饰成花瓣样式。
  明艳妆容改成清淡柔和,素雅简约。
  “福晋天生丽质,即便顶着白水脸,素面朝天也美。”羡蓉呲牙,改妆之后,又是别样清丽婉约之美。
  楚娴咬唇,急眼了:“再改改,照春嬷嬷妆容改吧。”
  穗青诧异看向春嬷嬷老气妆容,艰难点头:“嗻。”
  直到镜中赫然出现一张老气横秋,呆板的端方面容,楚娴满意点头:“今后入紫禁城,就按这个妆容来打扮。”
  “是。”春嬷嬷与穗青二人将一顶漳绒缎面吉服冠帽压在她发髻上。
  羡蓉则将一件死沉的金约项圈佩在她脖颈。
  那冠帽层层叠叠好几层,镶金嵌玉,间以青金石,红片金里,后系贯珠,还有繁复奢丽的东珠珊瑚饰物,难怪压得脖子发酸。
  此时羡蓉又取来一盘朝珠。
  楚娴吓得伸手推开:“不成,腰该折了。”
  “福晋,吉服朝珠才一盘,您就受不住,今后若穿朝服该如何是好?”
  “朝服需佩戴朝珠共三盘,一盘珊瑚,两盘蜜珀。一盘朝珠一百零八颗珠子,三盘需三百二十四颗朝珠。”
  羡蓉不由分说,将沉重朝珠挂在福晋细颈,踅身又取来三对金云衔珠东珠耳坠。
  戴好耳坠还没完,又取来月白采帨,十八子压襟。
  熬到妆罢,楚娴颤巍巍站起身,被羡蓉搀扶着缓缓挪步。
  脚下花盆底鞋踩高跷似的,站不稳。
  “福晋,四阿哥下令卸去门槛,将马车驶入福晋正院门前,这会儿爷已候在门外。”
  春嬷嬷满眼喜色,搀扶福晋往朱轮马车走去。
  “诶诶诶,走慢些,仔细我的冠子。”楚娴梗着脖子抬头挺胸,规行矩步,不敢低头看路,怕冠子掉落。
  马车帘子被掀开,四阿哥穿一身石青吉服褂,端坐在马车内。
  她今日的妆容...
  胤禛对她是何妆容并不甚在意,只心疼她进紫禁城竟如履薄冰,过的如此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