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四维棱镜      更新:2025-10-22 15:07      字数:3151
  李轻池闯祸的时候多,道歉的时候则屈指可数,这会儿扭扭捏捏地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将桶递给付惊楼,末了相当洪亮地喊出声:
  “对不起!”
  付惊楼面无表情接过他手里的桶,拿起来端详了好一会儿,发现这桶居然是空心的,他有些无语,但一低头,看见李轻池手背上的几道血痕,心霎时就软了下来。
  没等付惊楼礼尚往来地说一句“没关系”,李轻池就跟条蛇一样,灵活地钻进他家里,张望一圈,好奇道:
  “你家就你一个人吗?”
  付惊楼拿着桶也不是,放在地上也不是,听见李轻池的话,只“嗯”了一声:
  “他们都上班去了。”
  李轻池空长一个圆溜溜的脑袋,闻言“哇”了一声:
  “太好了,那你可以看一天的喜羊羊!”
  从那以后,李轻池经常往付惊楼家里跑,一待就是一整个周末,到后来,罗文丽都不再扯着嗓子喊了,直接去付惊楼家里逮人。
  小孩子建立友情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很快,两个人就变得形影不离,付惊楼身体太差,总是躺在床上,他不喜欢看电视,就拿着覃之兰订阅的儿童文学,对着上面的插画一页一页看过去。
  李轻池因为好奇,也跟着看了几眼,他天生不是个静得下来的性子,没一会儿就把书扔到一边,拉着付惊楼看动画片,遇到付惊楼没看过的,他就讲给对方听,说得是口若悬河,唾沫横飞。
  直到年底,罗文丽一家要回老家过年,临走的时候李轻池死活不肯上车,恨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一问就是要跟付惊楼一起,罗文丽耐心耗尽,给了他屁股两巴掌。
  李轻池老实了,抽抽噎噎地说:
  “他一个人在家呢,我要是一个人在家会孤单死的。”
  那时候罗文丽才知道,秦之兰又出差去了,不知道和付莒怎么商量的,竟然一个人也没在家里,就留个小孩儿。
  她往楼上望过去,付惊楼两只手扒着栏杆,一双好看的眼睛很安静地看着他们。
  那年过年,罗文丽把付惊楼也带回了老家,除夕夜鞭炮声震天响,所有人都围坐在客厅,李轻池和付惊楼一人手里拿根仙女棒,玩儿得不亦乐乎。
  罗文丽说起李轻池不肯回家的事儿,就打趣他:
  “小小年纪,整得还挺像生离死别。”
  李轻池转身朝她比了个鬼脸,手差点儿被仙女棒烧到,付惊楼赶紧把他手里的拿走了,李轻池以为对方要抢他烟花,脚一蹬,转过身不理人了。
  其他长辈笑着直摇头,说小孩子的爱和恨来得都这么简单。
  这应该是李轻池第一次因为要与付惊楼分开产生戒断。这一年他六岁,还是个会被脑子里任何情绪主导的年纪,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不懂得变通,也学不会委婉。
  十三年过后,在面对和付惊楼分开这件事情上,李轻池仍然没有任何长进。
  他是在学会爱之前先学会依赖付惊楼,可能李轻池自己也不明白,要求和付惊楼时时刻刻不分开,对他来说,其实是源于本能。
  第6章
  1.
  李轻池一连几天都窝在家,让罗文丽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看一眼自家儿子紧闭的房门,私底下和李晋阳打探:
  “这两人吵架了?”
  李晋阳正挽着袖口糊面粉呢,罗文丽一时兴起非要吃手擀小馄饨,他一个身家九位数的民间企业家对老婆的话是言听计从,忙里偷闲地和罗文丽八卦:
  “估计是,那天散步回来你没看见吗,咱儿子那脸黑成锅底了。”
  罗文丽“啊”一声,捧着瓜子,磕了一粒,问:
  “这次又什么时候能和好啊?”
  “不清楚,”李晋阳端着张方正的浓眉大眼,正大光明编排自己儿子,“我看快了吧,他俩哪次闹脾气超过三天的。”
  可这次不知怎么,又过了两天,俩人似乎还在冷战。
  李轻池每天吃完三顿饭就往房间里钻,话也不多说,苦大仇深地跟谁欠他钱一样,付惊楼也是,以前李轻池不去找他,他自然就会过来,现在也不来了,两人泾渭分明,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
  罗文丽最先受不了,在晚饭后端着果盘,敲了敲李轻池房门:
  “儿子?”
  房间里头安安静静,没一会儿,李轻池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语气平淡,但尾音微微上扬,夹杂着点儿微妙的期待:
  “怎么了,妈?”
  罗文丽倚着房门,往嘴里慢悠悠塞了颗葡萄:“把门打开,我们聊聊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罗文丽开始不再使用武力,可以好好坐下来和李轻池交流了。
  可能是从李轻池长大以后,能听得进去话了,做事也不再那么莽撞,身上一点点儿褪去胡作非为的皮,开始往好的地方生长。
  李轻池房间拉着窗帘,也不开灯,漆黑一片,空调温度调得跟冰窖没差,他本人懒懒散散躺在宽大的电竞椅里,清秀白皙的脸上带着点儿倦怠,双眼皮垂下来,看起来不太高兴。
  罗文丽走过去,靠着书桌,夹了块苹果递到李轻池嘴边,面带揶揄地开口:
  “怎么,伤心了,因为人家出国不带你?”
  她其实猜得到原因二三,自家儿子从来都藏不住事儿,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现在至少成熟很多,不会像以前一样,因为和付惊楼闹不愉快绝食明志。
  李轻池没说话,将苹果塞到嘴里,偏着脑袋,头低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自己手指头,但罗文丽知道他其实在听。
  “是我我也不带你。”
  李轻池立刻掀起眼皮,皱着眉看向罗文丽。
  罗文丽笑着叹了口气,摸摸李轻池脑袋,语气很温和:
  “小楼出国是因为他的专业需要,或许是因为国外有学校提供更好的平台,也可能是对他之后回国的事业有帮助,但是轻池,你想要出国,就仅仅只是因为小楼要去吗?”
  李轻池觉得他妈口中的“仅仅”两个字很刺耳,听得他有些不舒服,但罗文丽说得是有道理的,他不禁思索起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理由是付惊楼就不可以呢?”
  “不是不可以,”罗文丽看着他,“是不够。你们确实是好兄弟,但是你能保证你们以后的人生能够始终挨在一起吗?你会有自己的事业,组建自己的家庭,小楼也一样,到了那时候,你们注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亲密。”
  只可惜,李轻池相当一意孤行。
  他蛮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用一种十分欠揍的语气,懒洋洋开口:
  “不会啊,以后我要是结了婚,付惊楼也结婚了,我们买房子就买在对门,以后退休了还能天天出去遛弯下棋,等再老些,我们就住同一家养老院,到时候吃饭,我还会从护工碗里多夹一筷子肉给他。”
  罗文丽差点儿被油盐不进的李轻池气笑了,摇着头反问他:
  “你是愿意,但小楼愿意吗?”
  这下李轻池不说话了。
  罗文丽不愧是他亲妈,一句话直直往他他痛处上戳,末了还撒一把盐。
  李轻池可以很努力地去做到他说的话,即使有些事情是他不愿意的,但因为是付惊楼所以没关系,可李轻池是这样想,付惊楼却不一定。
  而且按照前几天他们的不愉快看来,付惊楼的答案是一定不愿意。
  罗文丽没想到她这一聊,这天过后,李轻池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更差了,神色恹恹的,嘴唇也没什么气色。
  等到李轻池吃饭不好好吃,偏过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时,罗文丽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
  什么情绪低迷,她这混球儿子是嫌自己命长,空调开太低,生病了。
  2.
  李轻池这场病生得来势汹汹,当天下午就高烧到三十九度,李晋阳夫妻二人送他到急诊,折腾到大半夜,才堪堪把烧退下来。
  等输完液,已经是凌晨,汽车在巷子口熄了火,车灯闪灭,李晋阳刚一下车,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付惊楼。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盯着看了好几秒,付惊楼走上前,朝他笑了笑:
  “李叔。”
  罗文丽拎着李轻池后颈从车上下来,看见他也很惊讶:
  “小楼,这深更半夜的,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打更啊?”
  平湖的夏天昼夜温差极大,深夜的风吹过还泛着丝丝凉意,浸到人骨子里,一米八几的李轻池穿着件薄薄的白t恤,跟在罗文丽身后,听见付惊楼的声音,睫毛微微颤了颤,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罗姨,我给您发了消息,”付惊楼冲罗文丽扬了扬手机,然后目光越过她,精准地与李轻池对视。
  两个人谁也没先开口,路边花坛里蟋蟀成群,吵得人脑袋发晕。
  罗文丽见状,拉着李晋阳悄无声息地上了楼。等李轻池走近了,付惊楼才抬手,将臂弯里的外套扔到他怀里,低下声,虽然语气还是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