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
卢卿卿 更新:2025-10-24 13:02 字数:3069
咱们不是还托了穆大人帮我寻我家阿兄吗?届时我搬到府衙,也可同穆大人一道去寻,有个帮衬不是?
最终还是宋凛生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好好好!你想去便去罢!回头叫洗砚将你一应物件搬到府衙安置便是。
宋凛生勉强将自己的衣袖从文玉的手中解救出来,一双手横亘在身前笑着摆手,同文玉认输。他哪里受得了文玉这般动作,怕是文玉再摇几下,他非但同意,还要连夜替文玉娘子收拾细软搬家。
只是,先前洗砚来回话,说是遍寻整个江阳府也找不着文玉娘子的阿兄文宋公子。此事他还不曾同文玉娘子说过
耶!文玉兴高采烈地将手举过头顶,身子也直立起来,一双手挥舞着,传达着她的雀跃。
这下只消接上枝白娘子与我一道回江阳府衙就是。文玉口中念叨着,已然开始安排后头的事宜。
宋凛生仰头瞧了瞧天色,从那天坑了漏下来的光开始变弱,日头怕是已经过了正午,再过些时候便是落日斜照。
这倒简单,洗砚送阿沅弟弟回去时,去过那间庙宇。
届时只需由洗砚引路,领我们去便是,定能寻到枝白娘子。
那光打在宋凛生的脸色,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绽开个笑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看来即便是向下走的春阳也不可小觑。
文玉瞧他半眯着眼,也顺着宋凛生的目光向上而去,这坑深以她的能力要说出去那是小菜一碟,但以她二人之力是出不去的,再加上宋凛生那句话,更是叫文玉哭笑不得。
简单?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毕竟你我谁也不知道,洗砚什么时辰才能将我们从这基坑中救出去不是?
文玉伸出一指,端端地比划在宋凛生的眼前左右摇晃,示意他此事并不简单。
宋凛生见状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笑意更甚,发稍都止不住颠起来。
文玉娘子,所言甚是!
他两手合拢向文玉作揖,心甘情愿地捧着她,同她逗趣。
宋凛生拢起衣摆,不动声色地向文玉身旁靠过去半寸。现下时辰还早,文玉娘子看着倒是精神,只是稍后日落西山、河滩薄暮,她难免想休憩片刻。
届时也好叫她能靠着自己,宋凛生如是想。
更何况,若是拖不到入夜还好,若是拖得入了夜,江风寒凉,还有潮涨潮退、河水倒灌的危险
纵使是宋凛生这般泰然的个性,也不禁有几分忧虑染上眉梢。
他不为别的,只是怕冻着文玉娘子。
宋凛生仰头望着坑洞的边缘,在心中张量着高度,估量自己顺着壁沿爬出去的可能性。渐渐地,他想得有些入神
他二人依偎着,头顶的洞口灌进来阵阵江风,划过他们的鬓角发梢。
不说话的时候,一阵疲乏悄然涌现,叫他们不知不觉便放空了身心,反应也迟缓下来
自然也就注意不到离这基坑不远处的江滩上,半人高的芦苇随风而动,掩盖了其后人影攒动的痕迹。
第49章
平江街,江阳府衙。
斜照西沉,日头也在走下坡路。整条平江街都沐浴在金色的春阳之下,将街市烤得暖烘烘的,中和了街面上少人烟的萧索气,只叫人觉得杲杲春色、青青人间,实在是烟火十足、美不胜收。
因着众人多数皆还家休沐,是以江阳府衙门前只有两座威严壮观的石狮不辞日夜地坚守着。今日,并无轮值的官差在门口当值。
直入了府衙后院,各处大人暂歇的院落也多数闲置着,就好比知府大人的院子,此刻就空无一人。
过了宋知府的院子再走一段路,是个修式样大差不差的另一座院落,其檐角高低勾连,脊兽端坐其上,从那屋脊便能看出院子的宽敞明亮,也昭示着其主人身份的非同一般。
那院落的大门敞开着,正对着主屋的六扇镂花楠木门,从院外便可一眼瞧见主屋的那一面绣着菡萏出水花样的蜀绣屏风。
如今方才开春,并非菡萏盛开之时。而入目的这扇屏风,正所谓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单看那栩栩如生的丝线走势,便好似真能闻着那荷花香气一般,叫这院子荷香满园。
一名小厮打扮的男子正捏着一方软布,轻轻擦拭着那屏风四角的绣面连接处,为屏风除尘。
他将袖口挽起,就着门口斜照进来的缕缕金光,半蹲着身子查看着那犄角旮旯最是容易积灰的地方。夕阳从云彩中漏出,将他的发髻身形投影在屏风面上,勾勒出小半片阴影,颇有些名画大家的俏皮意味。
他正瞧得入神,却晃然间觉得头顶一暗,怎么也看不清那榫卯相接之处,接连着屏风上的阴影也铺陈了好大一块,远远盖过了他先前的身形。
那小厮这才回身查看,只见一人正负手立于他身后。
这人身着一袭藏蓝色的长衫,深沉无匹,一瞧便不是什么活泼好动的人物。他满头发丝皆拢于脑后,扎成发髻以一同色的布带束起,倒没什么旁的装饰,只是两鬓有些微的霜色隐匿在满头青黛之间。
他面色深如古井无波,瞧不出什么喜怒。
他一惊,连忙收拾好手中的帕子挂在一边的手肘上,起身站直了。这才眉开眼笑,面上颇为惊喜地唤了一声:
阿爹!
来人不动声色,迈步便往屋里走,一面走着,一面随风飘来一句,谁是你阿爹?
我说过,不叫你这般唤我。
那小厮并无尴尬之色,面色不变地快步跟上去,嘴上也是讨巧地不行,丝毫不在意前人那了无波澜的语气和神态。
今日府中各处的大人都归家休沐了,没什么人!不会叫人听去的!
他十分自然地接过那人褪下的披风搭在手上,却正好盖住了他先前擦拭屏风的软布,他拿眼尾偷瞥了前人一眼,蹑手蹑脚地将那方软布抽出来搭在另一只手上。亦步亦趋地跟着前人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那人不置可否,倒是没有再接着驳回他的话。
这小厮嘿嘿一笑,倒并不狡黠,反而有几分老实憨厚的意味在其中。
阿爹今日不是说去沅水垂钓吗?收获如何?
他见阿爹两手空空,连个鱼篓都未曾瞧见,更觉得疑惑重重,不过转念一想,许是入府直接连鱼带篓丢去了小厨房也说不一定,他这么想只觉得很是合理,便还是开口问道。
近些日子开了春,正是鳜鱼肥硕的时节,若是能钓得几尾鳜鱼蒸了来吃,那他今日可有口福了!
那人进了内室,一路熟门熟路地往里,直至走到窗前的矮榻上才停住脚步,显然是对这院子颇为熟悉。
四方的窗扉并未阖上,而是以一横木支着,有半边儿阳光漏进来,斜阳渐晚,薄薄地在榻上铺了一层。
他掀起衣袍,一个回身便坐在了矮榻上,半边脊背融在阳光下,正脸却陷在房间内的阴影里,这两种颜色以一种极为巧妙又混杂的方式融合起来,一体两面,竟无半分怪异之处。
他虽然坐着,身子却并未放松,绷直了脊梁。待他俯首而坐,将衣袍又盖回两腿之上,整理好之后,这才抬起头来
浓眉大眼,很是英武的长相。
虽有些暮气沉沉,但终归能瞧出其年轻时的风采。
这人正是江阳府衙的同知,贾仁贾大人。
他眉头微沉,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扶额,半晌不理睬那小厮的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爹?阿爹?
这小厮倒不羞也不恼,好似永远是那么精神一般。他回身将贾大人的披风展开抖了抖,摊开来挂在屏风上,想着先叫室内的炉子烤一烤祛祛寒气,稍后再收将起来。
而后他又行至桌案前,抬手便抄起桌案上那一只陶炉里拿水煨着的茶水来,又取了茶盏,一面斟茶,一面乐呵呵地同贾大人说着话。
阿爹,喝口水!这是我一早便热着的。
这虽开了春,但沅水风大,外边儿冷,阿爹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江阳的天气就是如此,虽然总的来说天朗气清的日头多,可是风声啸啸的时候也不少。他从小在江阳长大,早对这儿的天色见怪不怪、了如指掌了。
贾大人一手接了茶水,方才送至唇边,却又生生顿住。他眉宇间忧虑丛生,只是不晓得在为什么事烦恼。
最终,贾大人也没能饮下那杯热茶,他几次欲饮,却还是放下了茶盏,将其推至一旁。
阳生,我将钓来的鱼同那一应钓具皆搁在小厨房了,你想去看便去罢!
稍后记得将渔具捎回来
原来那小厮名叫阳生,贾大人简单交代几句,便打发了他出去,似乎是不愿多言,说话间皆是叫他先去小厨房待着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