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
卢卿卿 更新:2025-10-24 13:02 字数:3010
便没再看着
也怪他松泛了些,未能及时跟着,待他后头在城中遇上宋大人一行人的时候,只见他身上见了血。
隔得又远,今日城中往来商客不多,他若是贸然上前,恐生事端,因而也就看不真切。
贾大人经过一日的忙碌,已是身心俱疲,方才在堂屋中规整之时,精神头都有些涣散。
此刻,在听闻此消息之后,却忽的一惊,整个人都绷直了。
宋大人怎会见血,伤在何处?因何而伤?又怎么会叫洗砚拖进了穆同的宅邸
一连串的疑惑在贾大人的心底升腾而起,似乎又一层白雾蒙在他眼前,那解答疑惑的谜底似乎就藏在层叠的雾气之后,只是叫他莫也摸不着,拨也拨不开,难以探寻那求之不得的真相。
大人勿怪那男子半晌不见贾大人应声,便先起了话头,属下
贾大人一抬手,止住那人的话头,不叫他再继续说下去。
贾大人沉吟片刻,似乎在捋着什么头绪,他那眉头蹙起又展开,如此这般往复好几遍,这才开口:
再
只是他话音未落,身前的男子却已闪身动作起来。
贾大人见状也惊醒几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后头传过来,想来是阳生要回来了。
此刻不宜多言,贾大人抬手一挥,那人便领命离去,像来时那般,从夜色中来,又隐入夜色中去。
阿爹
身后,阳生的声音恰巧响起。
回忆在此刻收尾,堂屋内没有沉默的黑衣男子,也没有闹腾的阳生,仅有一身墨色枯坐于榻上的贾大人。
夜色已深,院外的月色却越来越亮,银光点点铺陈下满地芳华,空灵似水、影影绰绰。
月色斜照,几缕冷色爬入屋内,同即将燃尽的烛光混在一处,撞出冷暖交叠的光影,晕出一小片界限不明的昏黄。
贾大人就坐在这片昏黄底下,这一夜,怕是又要枯坐到天明了
第80章
翌日,穆宅。
山川移转,日月不衰,时光轮回间,将月色替换成晨光,把繁星吹散作流云。
当第一缕微芒从天边徐徐升起,洒落在穆宅的时候,院中万物也随之苏醒,各色花卉尽态极妍,百般鸟雀争相啼叫,来来往往的仆从小厮更是流水似的进出忙碌着。
宋凛生衣衫规整,仍是前日里所穿的那件素色圆领袍并里头一件雀头色的内衬,一段光滑洁白的脖颈从那衣领口钻出来,更显其修长莹润。
只是再往上,却是一脸的倦色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屈膝跪坐在榻上,静沐在一室薄金之中,
宋凛生周身浸润在缕缕金芒之间,却并无半点生气,全然不似他往日里温和平顺的气度,此刻的宋凛生,看起来是那般的冷峻、清雅。
他身侧的洗砚伏案而眠,一手枕着下颌,另一手还持着半块墨石。虽则是阖着眼,可眼下亦是一片青黑。
另一侧的穆经历一手支着脸侧,倚在案上,亦作闭目养神状。
宋凛生是唯一一个醒着的人,或者换种说法,是唯一一个整宿都不曾阖眼的人。
他坐得端正,未有一丝偏斜,叫人难以寻到他整夜未眠的痕迹来。
身前那方桌案,此刻叫零落的宣纸铺满,横七竖八地不见一丝缝隙,只有洗砚落手的地方染上不小的一块墨渍。
宋凛生轻垂眼睫,凝视着那纸上各不相同的人像来,为首的那一幅是个面相极恶劣的男子
那墨色尚新,半干未干的,其上还有些湿润的痕迹。
宋凛生右手执笔,那豪尖吸满了墨汁,他落笔于那宣纸上,端的是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登时,一道狰狞的旧疤横穿过那男子面中,叫人光是看一眼,便觉得十分可怖。
宋凛生提笔,视线从那画像上的每一寸细细描过,同脑海中的印象作比对。直至再无一丝的错漏之处,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松快下来。
只是,不知是宋凛生崩得太紧,还是熬得太久,还未待他舒一口气,一个不留神,他指尖握着的笔便滑落在地。
只余下一声脆裂的轻响。
一声响,两人忙。
洗砚和穆同均叫这断笔之声惊醒,穆同轻揉着耳侧的穴道,尚未出声,倒是洗砚圆睁着双眼,先唤了一声:公子?
宋凛生对洗砚的轻唤仿若未闻,只一心盯着下首分散两处的狼毫,真是一首一尾、难再齐聚。
断了,笔断必断么?
那墨汁四处溅开,晕在地面上好似水中绽开的墨莲一般,分明是极深的玄色,宋凛生却无端瞧出一阵华彩来。
他眼前好似叫什么东西掩住,像是方才落了一场烟雨,叫这池水也雾蒙蒙的,笼在层叠的水汽之中,盖过那墨莲,任他如何也无法瞧得真切。
宋凛生心头一闷,一时沉溺于某种心绪难以自拔,他清楚地知道眼下并非伤春悲秋的好时候,却仍旧止不住自己这莫名的心慌。
周遭的一切似乎正以极快的速度远*去,宋凛生仿佛置身于一望无垠的旷野之中,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远处是难以窥见的变数,望不着边际的尽头潜藏着无尽的危机。
宋凛生的呼吸越发急促,连带着胸口一阵起伏,难以止息。
公子,公子?
洗砚急切地唤道,宋凛生的异常也尽数落入他的眼中。
公子分明睁着双眼,该是醒着的才对,可是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却好似梦魇一般,难以脱身。
光是呼喊怕是无用,洗砚心中一急,忍不住上手捏住宋凛生两肩摇晃。
公子!
这声音好似锋利的刀刃将那张把宋凛生困得密不透风的网划开一道豁口,清冷的风忙不迭地便灌了进去。
宋凛生这才堪堪回神,他眼见着跟前满脸忧色的洗砚,这才发觉自己竟不知已呆了多长时间。
洗砚他喃喃道,目光从洗砚身上移开,复又投下桌案上的画像。
宋大人,一支笔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穆同的声音在一侧响起,他方才早已醒来,只是见宋大人凝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唯恐出言将他惊着,要是再断了他的思路那边不好了。
是以穆同一直在旁假寐,直至宋凛生误折了那豪尖,一声清脆的断裂之声将他唤醒。
睁眼便看见宋大人垂首去瞧那笔,是动也不动。原先他想不过是支笔罢了,折了便折了,正欲开口同宋大人说明,却发觉宋大人好似出了神。
待洗砚唤了好些声宋大人才勉强醒过来,他便出言解释。
宋凛生颔首示意,将视线从那一分为二的狼豪上收回来。
笔断,却绝不是必断,他不会叫那样的事有发生的机会。
宋凛生抬手那铺陈在桌案上的宣纸收拢于一处,略微整理一番,复又简单地排开。
穆大人,洗砚,你们来看。
宋凛生的手在那排列成行的画像上拂过,一一为穆同和洗砚指示着,不漏过每一张脸。
这是穆同是视线紧跟着宋凛生的动作,在那画像上依次扫过,不曾落下每一处细节。
这是白日里那伙人的画像。
洗砚紧接着便为穆同释疑,他上前一步,将那沾染了墨渍的宣纸撇开,收归在侧,不叫其碍着公子和穆大人的眼。
正是。宋凛生点头称是,而后又指着正中那幅,此人是为首者,面若刀刻,习性粗犷,这一道贯穿面中的刀疤极好辨认。
看他那阵仗,想必是领头的不错,他身后那一众下属,皆听命于他,不会有假。
穆同抬手将那刀疤脸的画像单独拎出来,细细看过。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普天之下,各路州府,除却相距极其近的地方,各道五处的人皆有其面貌特点。
就好比提起南方,便叫人想到水乡、蓬船、温声细语的女子,说到北边,便叫人忆起大漠、风沙、笑意爽朗的好汉。
只是这人
虽则宋大人说这伤疤极好辨认,不过,好辨认的也仅仅是这伤疤罢了。
穆同盯紧了手中的画像,这人的面貌毁坏过,从这贯穿面中的刀疤来看,还并非是什么小打小闹的伤口,这疤痕摧毁了他大半面容,叫人难以辨别。
眉目尚且可粗略瞧一瞧,要想再有什么信息,却是难了。
穆同心下一转,思忖着。
不过除去这为首者,其余的人倒是面目完整,若是按其余这面貌去查,想必也能有所收获,定能抽丝剥茧、顺藤摸瓜。
也不枉费宋大人熬这一宿。
好,好好好。穆同朗声应答,他话语中不自觉得带上几分欣喜,有了这画像,我们查起来必定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