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作者:卢卿卿      更新:2025-10-24 13:04      字数:2989
  但是,我可以借你一点法力。
  说着,郁昶抬袖抚上文玉的手背,指尖一翻动便与她十指相扣。
  就如同上回在沅水河底,文玉来寻他那时一样,只是这回他不是为了探寻她的记忆也对她并无什么谋求。
  他只是想帮她,仅此而已。
  不论从前如何,他现在愿意帮她。
  只因为她是文玉。
  郁昶闭上眼睛,体内的妖力翻涌澎湃,似乎不受他的掌控般争先恐后地往文玉身体里涌去。
  也罢,帮人帮到底。
  指尖微微用力,郁昶加重了妖力的传送。
  与此同时,文玉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热流自掌心涌入,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白色星芒,顷刻间便叫她灵脉涌动、法力大增。
  与郁昶这个人一样,他的法力看似冰冷,实则很有温度。
  文玉不由得一愣,她早先还当郁昶是什么不好惹的大妖怪,害怕他防备他,可他如今一次次地帮她
  郁昶
  好了!先救你的宋凛生罢。眼见差不多了,郁昶出声打断文玉的话,也不与她多言,便收手拂袖,抽身离去。
  至于他和她的账,又不是这一星半点的法力能说清楚的,还是日后再慢慢清算。
  望着郁昶掀帘而去,最后一片衣角也消失不见,而随着草帘落下,日光亦被隐去。
  什么叫做先救宋凛生,文玉有些弄不明白。
  可如今,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文玉抛开疑惑,当即回身处置着宋凛生的伤口。
  这些伤口大多鲜血淋漓,再加之折断的肋骨,腹腔的贯穿伤,没有一处能勉强算轻伤,皆是重得不能再重。
  文玉知道,这不是她的医术能治好的。
  其实,她又有什么医术呢?
  不过是看为人看诊时,参照着医书的记载开些方子,再在其中添加一丝她的灵力而已。
  她的原身本是一株梧桐树,是天生拥有疗愈之术的草木精灵。
  为人疗伤,原本是她最擅长的,可如今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宋凛生。
  看着眼前苍白如纸的宋凛生,文玉眼睫颤动,终于在无人之处,肆无忌惮地落下泪来。
  宋凛生。文玉热泪盈眶,却悄然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怎么能这么说呢?
  她心中一阵震动,那些一直以来被她抛诸脑后、几乎要被她遗忘的事,忽然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此番下界,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原本牢记心中的、时刻不忘的,此刻怎么竟有些面目模糊。
  她误折宋凛生的寿元枝,致使他命格变化、寿元消逝,她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偿还宋凛生突变的命数,这才有此一行。
  可她说过无数次的,要保全宋凛生平安顺遂、康健无虞,却最终没能做到。
  文玉指尖颤抖,几乎要握不住那把沾满血迹的剪子,她只能抬袖抹去泪花,而后硬撑着裁开宋凛生的衣袖。
  我怎么能说自己没想到呢?
  染血的布料叫文玉扔到一旁的铜盆里,暗红的血丝顷刻间在热水中化开,将整盆水妆点成一颗朱红的宝石般镶嵌在盆中。
  宋凛生的面颊仍似往常一般俊美,却不似往常那样生动。
  文玉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似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其实也是害怕的,害怕血腥,害怕嘈杂,更害怕宋凛生会真的有事。
  这一切难道不就是她的疏忽造成的吗?她怎么能说自己没想到呢?
  从一开始宋凛生便是波折不断、祸乱横生,先是受贬江阳、远离上都,后又数次遇险。
  上山平地摔,过河水里埋。
  她原本只当是他时运不济,可如今看来,却是太过巧合了些。
  直至今日,宋凛生不过是去河堤上巡个防的功夫,竟能伤重至此。
  又该怪谁呢?
  放风筝的孩童?无人看守的吊车?还是在工场中忙碌不已、无暇兼顾的衙役?
  蝴蝶振翅,犹能引起一场海上风暴,今日这般混乱的场面,更是造就了难以挽回的结局。
  似乎每个人都没有错。
  因为,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不在场的她。
  文玉眼睫颤动着,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自她折断宋凛生的寿元枝起,宋凛生的命格便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他所承受的灾厄,其实皆是她一手造成的。
  若不是她,宋凛生今日便不会遭难。
  文玉的指尖轻动,抚上宋凛生的腰腹。
  微冷的皮肤之下,是线条紧实的肌肉。
  文玉忽然有些崩溃,她一直知道宋凛生怕她说他瘦弱,因而有在勤勉锻炼,才有今日这样的身形。
  他如此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可她却对他疏忽至此。
  是她的错,她不该放宋凛生一个人去巡场。
  文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全力抑制住自己翻涌不定的心绪,将周身的灵力调至掌心,而后极轻柔地抚过宋凛生的面颊。
  从前都是师父挡在她前面,这一次她要同师父那般,挡在宋凛生前面。
  是我的错,宋凛生。文玉一面用灵力滋养着他的心脉,一面动手为他拭去伤口的血渍,若是你醒着,定然又要说小玉不会有错。
  似乎能想到宋凛生说这句话之时的神情,必然是眉眼含笑、蓄满温柔的样子。
  想到此处,文玉也不由得勾起唇畔。
  但是这次不许和我争了,是我令你的命格一直在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势如破竹、不可阻挡。
  宋凛生的伤口被文玉淡青色的灵力笼罩着,总算是血色淡去、开始有了凝结、愈合的迹象。
  可我,偏要阻挡。
  似乎下定某种决心,文玉双唇紧抿,目光深深地盯着宋凛生沉静却又不安稳的睡颜。
  文玉小心地擦拭着宋凛生的前额,将那些污浊与碎石一一挑去,看着他恢复如初的精致眉眼,文玉微微笑道:
  宋凛生,其实那天在田埂上我说了假话。
  想起那日宋凛生和她在雨中的田埂上你追我赶,就像是梦一场。
  文玉咬咬下唇,看着眼前似乎陷入沉睡的宋凛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忽然说:我说的是你别说话,可我私心里却希望你说的更多。
  想起那日她在前头冒着雨飞奔,宋凛生亦是毫不拘礼地紧紧地追在她身后,文玉不由得勾起唇畔。
  宋凛生,我喜欢听你说话。
  若是他醒着,听到自己的话应该会开心吧
  文玉的笑意染上苦涩,忍不住摇了摇头,她在想什么呢?
  宋凛生伤重至此,又怎么可能会醒着。
  文玉吸了吸鼻尖,勉力将泪意忍住。
  师父曾经说过,不是不可以流泪,但是流完眼泪之后,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自己的困境。
  文玉手腕翻动,灵力随之强盛,源源不断的青芒涌入宋凛生的身体,在他周身游走着为其修复伤痕。
  宋凛生的脉搏仍在,呼吸顺畅,应是没有性命之忧。
  文玉心中有数。
  可是,多处的贯穿伤还有肋骨骨折,这些或许要不了命,可对于他一个凡人来说,却并不是能轻易承受的。
  文玉心思一动,犹豫着是否要将宋凛生的外伤尽数除去。
  从她内心来说,自然是需要的。
  可是她不知道这样会不会给宋凛生带来麻烦,毕竟对于旁的人来说她即便再如何医术高超,也不能做到如此离奇。
  可她曾听闻夫人讲过,顶尖的医者能活死人肉白骨,就当她是顶尖的医者罢。
  她既然担了这许久的虚名,不如坐实。
  思及此处,文玉不再犹豫,跳动的青芒自宋凛生的胸腔而入,一寸一寸地将其碎裂的肋骨修复着,而外头那些绽开的皮肉也随之奇迹般地合拢来。
  文玉看着宋凛生额前的伤口恢复如初,忽然想起来什么,匆忙剪了半截缎带将他的额头缠绕起来,仔细地包扎好。
  身上的伤口便罢了,可前额的伤口显露人前,还是不要太过明显才好。
  做完这一切,文玉长长地舒了口气。
  看着眼前重新恢复整洁清雅的宋凛生,文玉的内心稍安,总算不至于让他失了颜面。
  文玉一手取来洗砚早先备在此处的衣物,从中挑了件霜色的长袍。
  前些时日暑热难当,宋凛生又常常在工场中行走,多数时候是尚未怎么巡查便出了满身的汗。
  因而洗砚在医庐中备下了宋凛生的换洗衣物,以防不时之需。
  没想到,今日正好用上。
  文玉竟不知是喜是悲,抬袖将那些碎成块状的旧衣除去,亲手为宋凛生换上干净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