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作者:
卢卿卿 更新:2025-10-24 13:04 字数:2961
宋凛生。
宋凛生顺着她的手蹭了蹭,眼角眉梢俱是失而复得后满足、释然的笑意,他愿意一遍又一遍,千千万万遍地回答:
我在。
第238章
宋凛生
在一片静默中,榻上之人低喃着。
细弱的声音似乎从久远的梦境中传来,可虽则细弱,却难掩其中的缱绻,几番絮语下竟很是动人情肠。
敕黄两手抱臂、闭目不语,似乎是以这样的姿态沉寂已久,就连其坠于双耳的银环此刻亦是一声不响。
若有似无的低吟,将整个大殿衬得落针可闻,令他也恍惚起来、难以分辨。
而与殿内的安宁截然不同的是,外头流云四散、仙鹤长鸣,阵仗大得好似寰宇之内皆可听闻。
敕黄轻掀眼帘、循声望去,一向清净的殿宇骤然发出这样嘹亮的声响,属实有些古怪。
可不待他细想,目光回转时榻上之人的醒动愈发剧烈,似受了某种惊扰般,其呼声随之急促起来
宋凛生、宋凛生!
敕黄这回是听了个真切,他心下一惊,来不及思考什么,便随着耳间银环的叮铃声骤然冲向榻前,两手将睡梦极不安稳的女子揽起。
他臂膀上的银钏随着动作的晃动,发出阵阵混乱的声响。
一时间,殿内鸣声不止。
烧火棍!你醒了?
敕黄语带关切,同时掺杂着难以抑制的焦灼,似乎等这一刻已等了不知多久。
如今了无生气地靠坐在敕黄怀中之人,正是文玉,其煞白的面庞忽明忽暗、毫无血色,即便是在前者的阵阵呼喊中,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文玉犹疑的目光扫过四周,似乎仍沉浸在什么当中无法挣脱,三分茫然七分无措令她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更多的话来。
并不理会敕黄的呼唤,文玉只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寻觅着,似乎在执着于寻觅某种回答。
是宋凛生,百年来她曾无数次梦见过的宋凛生。
如同从前的每一次梦醒,她也总是这样地低喃。
宋凛生
待敕黄听清她口中所言,不免心忧却又无可奈何,别念了,他不在。
言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敕黄竟有几分负气,那个凡人不是死了三百年了?
他有些不平,亦有些疑惑。
不过是一个凡人,竟也值得她挂心百年?
如今来看,当初纵她下界也不知是对是错。
文玉闻言一怔,僵硬地抬首循声往上看去。
圆润可爱的犄角自敕黄蓬松的发间生出,随着他言语的动作,双耳坠下的银环此刻正叮当作响。
窗前半开了灵智的草木躬身探头进来瞧她,屋檐上的脊兽一则是股脑儿地围在敕黄身后,叽叽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从前与眼下重叠,虚幻和现实交织,文玉脑中一痛,终于明白过来
此处是东天庭,春神殿。
她从幽冥府请辞,如今不再是轮回司往生客栈的孟婆,自然该回春神殿的。
春神殿并非梧桐祖殿,如今亦不是三百年前。
旧梦一场,猝然梦醒以后,她又该去哪里寻宋凛生呢?
精心留存的寿元枝也已随风消散,眼下她手上哪里还有一星半点与宋凛生有关的线索。
原来到头来,仍旧是空花阳焰、一枕槐安。
文玉垂首不语,只怔忪地凝视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其指尖蜷缩间,竟只余下一片虚浮。
宋凛生说的没错,世间万物,仅凭人的双手能把握住的并不多。
那她呢?她已经羽化飞升、并非凡人,可为什么仍然会如此无力。
同样的问题,她已经反复拷问自己三百年,却始终求不得一个确切的答案。
烧火棍?烧火棍!
敕黄见势不好,原本平整的眉头不自觉向内拢起,他收住话头,不再玩笑。
文玉,你别吓我,我方才全是胡言乱语的,文玉?
难得他如此正经地称呼自己的名姓,文玉自茫然中抬头,视线一点点在敕黄身上聚焦。
一向潇洒肆意的敕黄,如今望向她的牛眼中竟泛着难掩的水光。
她也不知躺了多久,惹敕黄担心了罢。
文玉心头一紧,原本还有些伤怀的心绪亦只能强压着,开口间便改换成云淡风轻的做派。
大黄!
她腾地坐起身,抬手揪住敕黄的牛角,煞有其事地训道:知道胡言乱语还不收口?
而后者似乎被她这忽如其来的举动惊住,在片刻的怔然过后,他的目光自文玉周身扫过,似乎在反复确认文玉的情形。
分明是强撑着一口气,却偏偏要故作轻松。
敕黄心中暗叹,可面上并不表露,反倒是彻底松懈下来一般,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他双手合十,做着求饶的态势,毫无顾忌地捧着文玉玩闹,丝毫不在意自己比文玉高出不少的修为和道行,更遑论他早入春神殿的资历。*
文玉被他一番夸大的言辞逗得忍俊不禁,心中的沉郁亦随之消散些许,毕竟三百年逝去,再如何深的伤口也会结痂。
只要她不去触碰,是不是可以当做其不存在?
文玉撇下心思,毫不客气地顺着敕黄的话往下说。
既知道本上仙如今已位列仙班,再让我听见你唤我烧火棍
那你也不许叫我大黄!
敕黄亦是不依不饶,虽则退让,却也不愿文玉占了便宜。
一时间,殿内的氛围总算不似先前般凝滞,花木抖擞着枝叶退出窗棂,脊兽你追我赶着爬回屋檐,整个春神殿上下皆为文玉的苏醒而放下心来。
你知不知道,此番可将我吓得不轻。
虽因着文玉的好转而松了口气,可敕黄仍是絮絮叨叨地一连说了许多话,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先前在擢英殿不死树下,尚且没说到三两句话呢,你便忽然昏厥、一睡不起。
瞧着他煞白的面色,文玉竟觉得敕黄比她这个昏厥的本人还更加虚弱,不由得伸手拍了拍敕黄的肩膀以示安慰。
没事,我这不是醒了吗?
什么没事?
敕黄嗔怪地睇了一眼文玉,抬袖将她的手捉住,谁不知道神君拿你这烧火棍当宝贝?也
就是你自己不拿自己当回事,百鬼当道、妖魔横行的幽冥府一待就是三百年
文玉缩着脖子、眉眼耷拉,任由敕黄捉着她的手,面对敕黄的嘀咕她亦只能眼观鼻、鼻观心,毕竟他所言皆是事实。
只不过话说回来。敕黄双手按着文玉的灵脉查探她的身体,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提道,在擢英殿你也是亲眼所见,那个凡人的寿元枝已然风化枯朽、散作云烟。
见文玉似乎没有反驳的意思,只静静地听着他说话,敕黄忍不住继续劝道:天命如此,不若你便将此事揭过,再莫挂怀。
文玉静默不语,垂首凝视着敕黄为她打理衣袖的手,一瞬间有些恍然。
从前这些事,都是宋凛生帮她的。
纵使是天大的亏欠,三百年的日月,也该还清了。敕黄眉眼轻动,一番劝告下来,又不敢将话说的太重。
文玉心中了然,也明白敕黄的意思,可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更加不能如此潦草地放弃。
我与他之间,不是亏欠,亦无法还清。
她养护宋凛生的寿元枝,又在奈何桥畔等候他三百年,并非是为了什么亏欠。她只是想再见宋凛生一面,再与他将从前未说完的话好好讲完。
敕黄神色一僵,似有不忍。
从前他由着文玉的性子胡闹,甚至每每撺掇她四处玩耍,就是希望她可以在春神殿、在神君的庇护下肆意生长,永保天真,不必艳羡旁人,亦不必与谁相较。
可如今经此一事,又在幽冥府磋磨了三百年,文玉虽看着没什么变化,实则却大不同了。
话是如此,可往后你哪里还有关于他的线索敕黄语调轻松,尽可能地想让这事看起来毫无着落,好将文玉劝退,既然你已从幽冥府请辞,那往后便安心待在春神殿,若愿意修炼就好生修炼,若不愿意就做个散仙。
敕黄号完脉,随手在文玉额前揉了一把,横竖春神殿的香火又不是养活不了你。
文玉定定地听着敕黄的话,心下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可待敕黄话音落地,她非但不接茬,反倒在一番思索下,忽然心明眼亮
谁说她没有线索?
文玉腾得翻身下地,动作间飞扬的衣角浑似涌动的浪花,她一面不管不顾地往外奔去,一面匆匆问道:大黄,我师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