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鱼多语      更新:2025-10-24 13:06      字数:3116
  季瓷一手牵着绳,另一只手把块遮眼的围巾扒拉回自己下巴底下,刚才那几步跑得她也有点喘,站定了,这才微微弯下腰,在狗头上呼噜一把:“我说你跑什么……”
  原来是见着狗皇帝了。
  好在她一次只牵一条大型犬,不然再多两条,见着靳老板,她得牵不住。
  靳森下了阶梯,替她把绳牵过来:“这么晚还遛狗?”
  “外面也没什么人,”季瓷拿钥匙开了门,“还没遛完呢。”
  他们店其实是不支持遛狗业务的,一是没那个时间,二是万一中途出事不好追责。
  但客户会要求,而且很多,他们偶尔会给老客户提供这项服务,今天纯粹是季瓷闲的没事,所以把正在寄养的狗狗都拉出去遛了一圈。
  “还有几只?”靳老板蹲身解了二哈的背带,拍着他的屁股把狗赶进笼子里。
  “两只,”季瓷往里走,“不过都是大型犬,我得分开遛。”
  她低着头,说这话时没忘身后看。
  狗绳都挂在墙上,每一条都有编号,季瓷拿了一条下来,没急着走,转手整理了一下旁边放着的猫条。
  “都牵着吧,”靳老板的声音靠近,“我牵一条。”
  季瓷“哦”一声,把两条狗绳都取下来。
  云城的街道分成两种。
  一种向外的,老板大多不是本地人,店里店外装修得花里胡哨,开一些酒馆或者民宿,白天的有白天的生意,晚上有晚上的乐子。
  另一种是向内的,比如季瓷住的这条街,店铺都是自家的,吃住在里面,没什么装潢,小本生意,一到晚上全关门睡觉,夜生活基本没有。
  季瓷喜欢后者。
  安静的环境更符合她对“家”的定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暗下来,她背着书包像小鸟似的从院子后门钻进去,空气中是淡淡的药香,她的门前是一块苗圃,周围种着薄荷和香茅,用来防蚊虫。
  姥姥是个很严肃的人,但对她很好,他们祖孙俩相处时像中药柜上写着的正楷,横平竖直一板一眼,季瓷知道姥姥爱她。
  “这狗劲还挺大,”靳老板牵着的那只不老实,总想往马路上窜。狗绳长了,在他腿上左三圈右三圈的绑着,烦的靳森恨不得直接踹狗屁股。最后,他把狗绳在手上绕了几道,问季瓷,“你一人能拉住吗?”
  “能,”季瓷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你喊它名字它就来找你了。”
  天冷,季
  瓷穿着浅紫色的长款羽绒服,蓬蓬的,帽子围巾都戴上了,长发露出几缕,黑色的,垂在胸前,整个人裹得像颗球。
  她弯下腰,喊小狗的叠字名字,声音轻轻的,细细的,带着上扬的尾音,像笑着说的,靳森看了一眼她,的确是在笑着。
  两只小狗都朝她围了过去,尾巴狂摇。
  “你挺招小动物喜欢。”靳森往旁边站站,省得其中一只粗壮的尾巴总扇他腿。
  “我也没想到,”季瓷把手套摘了,公平公正地两只狗轮流摸摸头,“以前都没接触过。”
  “那以前干什么?”靳森问,“医生?”
  “没,”季瓷的心情一下就低落了下来,“我只规培过。”
  靳森:“怎么不干了?”
  季瓷直起身:“不想干了。”
  “所以来云城?”
  “嗯。”
  她兴趣蔫蔫,靳森也没继续追问,两人顺着马路走,转过第二个路口,快绕一圈回来。
  “靳老板你呢?”季瓷反问,“当初你的右腿伤得很厉害吗?”
  “还行,”靳森微微抬了下脚,“但跟不上训练,想想算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算了。
  季瓷偏过目光:“现在呢?”
  靳森抬了下腿:“不耽误遛狗。”
  季瓷又把目光收回来:“之后怎么又自己开店了?”
  靳森笑笑:“本来是分配到行政岗,钱少,懒得去。汽修店前老板认识我,年纪大干不动了,让我低价接来了。”
  说完,他又感叹:“我跟着他学完没多久就开始推行新能源,他说我点背。”
  季瓷也笑起来。
  街道变窄,周围都是民宅,空气中飘荡着饭香,偶尔几声噼啪的炮仗声,地老鼠拖着火星从这头窜到那头,聚在一起的小孩笑着跑开。
  季瓷耳边落下低沉的笑。
  她依旧低着头,看投在地上缩短又拉长的影子。
  靳老板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影子像头炸毛的熊。
  季瓷指着地:“好丑。”
  晚上回家,靳森停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门上红彤彤的对联。
  季瓷半个身子探进屋里,从玄关的鞋柜上拿出一个纸袋,反手递过去。
  靳森微微挑眉,接过来,里面是一条灰色的围巾,能闻到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洗过了。”季瓷说得飞快。
  靳森笑道:“不会值两百吧?”
  季瓷人已经进了房间,拉着门把手剩下窄窄的门缝,从里面回答:“……大概吧。”
  许姐是年初三回来的,小周是初五。
  她们都给季瓷带了家里的特产,季瓷煮了当归生姜羊汤端到店里大家一起喝。
  小周端着碗,笑得眉眼弯弯:“不给咱们靳老板送点?”
  季瓷抿了口碗沿,装聋。
  恰巧此时靳森出门坐上他的摩托,就在店门外,小周热情地喊了一嗓子。
  靳森抬抬下巴,嘚瑟:“喝过了。”
  声音不大,但店里几个人都听见了。
  季瓷差点呛着。
  小周眼珠子瞪得老大,表情像是中了头奖。
  梁医生掩着唇咳了一声。
  许姐手上一顿,看看季瓷,目光中带着一丝揶揄。
  “早上……他闻到了。”季瓷主动解释。
  但解释很生硬,解不解释都一样。
  季瓷也没什么心思去解释,因为刚才她好像看见,靳老板的脖子上系着那条灰色的围巾,很显眼。
  -
  初三之后,周边的店铺陆续开始复工。
  可能大家都在忙着串门,所以宠物店的生意不怎么样。
  上午的时候小周还在问季瓷要不要趁着人多热闹去哪玩玩,下午靳老板就给了许姐四张古镇的门票。
  许姐挺高兴,没想到连带着梁医生都能有一份。
  “没想到啊,我只是打了个招呼让靳老板照顾一下你,结果自己还跟着混吃混喝上了”
  季瓷一愣,抬头看向许姐:“你……什么时候?”
  “过年前啊,”许姐笑眯眯地勾了一下季瓷的下巴,“怎么样?靳老板有没有找你?”
  季瓷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小周拿走其中两张,打算和季瓷一起,不耽误人家夫妻二人世界。
  季瓷很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去玩了,虽然也无所事事过,但心总是悬着的。
  这段时间在宠物店,她的经济稳定了下来,精神也稳定了下来,也愿意花时间单纯用在“玩”上面。
  只是当她迎着新年的彩灯,走过热热闹闹的街道,看见擦肩而过的一张张笑脸时,还是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像是回到了以往的春节,她穿着一身新做的棉衣,大红色的,带着毛茸茸的领子,姥姥拉着她的手去看花灯,那是为数不多姥姥愿意带着她玩的时候,季瓷都特别开心。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她和小周在园区里逛了一圈,头都要晕了,小周去看吹糖人,看完她也要排队吹一个。
  手艺活的摊子面前总是挤着很多人,季瓷嫌挤,不想过去,举着个糖葫芦慢吞吞地站在边上,边等边吃。
  她今天为了应景,上身穿了件白色暗纹的对襟衬衫,下面搭着深蓝色的马面裙,头发绾了一半在脑后,比较日常的穿搭,素净的颜色衬得她皮肤雪白。
  期间有一位男性上前搭讪,季瓷尴尬地摆摆手,也不等小周了,赶紧逃离是非之地。
  她给小周发了条信息,自己出了商业街,找了一处灯光较暗的湖水边坐下,糖葫芦吃了一半,剩下的裹在纸袋里,季瓷低头去拆。
  “你倒是会找地方。”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吓得季瓷一个激灵,她猛地转身,但很快反应过来这声线来自于谁,又放松下来。
  “吓我一跳。”她转回去。
  “找你半天,”靳森抬脚跨过石凳,坐在季瓷身边,“那边有灯展你不去看,躲这儿吃糖?”
  他的黑色皮衣外套了件工作人员的橘色小马甲,脖子上系着围巾,是季瓷送给他的那一条。
  年后几天靳森一直都戴着,暖和。
  “人太多了,”季瓷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垂了下去,手指剥开纸袋,把下半截糖葫芦拿出来,“挤来挤去的……”
  她喜欢吃糖,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喝药,喝完之后姥姥就会给她含一团麦芽糖。
  那时候的糖软,温温热热,像更浓一点的蜂蜜,甜味从入口那一刻开始就散在整个口腔,黏糊糊的,能把什么苦味都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