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
林镜灯 更新:2025-10-24 13:09 字数:3158
话音未落,孟悬黎鼻尖微动,一缕梨花幽香悄然沁入心脾。
沉璧见她凝神细嗅,手上擦拭琴身时,不由松了力道。
“铮——”
一声闷响,琴音乍现。
“怎么了?可是琴坏了?”孟悬黎搁下手中珠串,慌忙起身欲探。
她足尖还未落地,就被沉璧急急掺住:“姑娘仔细。”
“若叫世子爷知晓姑娘这般下地,奴婢们怕是……”
沉璧声音略带忧惶。
“他现在又不在这儿,”孟悬黎唇瓣微抿,眉心轻蹙,“那琴,可还好?”
沉璧忙应道:“琴身无恙,只是积了些灰尘,奴婢正擦呢。”
孟悬黎心下方定:“没伤着便好。”
这琴原是孟悬黎托沉璧花重金购得,初时她唯恐辜负此琴,迟迟未弹。
沉璧奉上一盏温茶,置于她手边,又将那本翻旧的琴谱轻放炕桌,踌躇片刻,方低声道:“有句话,奴婢憋在心里很久了。”
孟悬黎浅抿香茗:“什么话?”
沉璧四顾无人,俯身凑近她耳畔,声如蚊蚋:“姑娘既然想学琴,为何不让世子爷教您呢?”
孟悬黎喉间微涩。
她何尝不想?然则他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有时候她会忘记自己是谁。她不想再麻烦他,使他劳累,给他添烦忧。
思及此,孟悬黎眼底暮霭沉沉,心中不明悲喜:“将那琴谱与琴好生收着,待我眼睛好了,我先自己学。”
话落,孟悬黎拉了拉沉璧,声音压得极低:“不许让世子爷知道,明白么?”
“奴婢明白。”
“去吧。”
那时圆月流辉,恰似青花瓷盏中,盛着浓白的杏仁茶,青白相映,微风吹动,似乎就要溢出来了。
陆观阙步入内室,却见孟悬黎倚在床榻里侧,并未入眠。
陆观阙撩起袖角,略一净手,于床沿静坐片刻,方道:“怎么还不睡?”
孟悬黎踌躇,低声道:“听闻你进宫去了,我……”
话未继续,孟悬黎轻咬唇,到底把心中犹豫说了出来:“世子爷要睡么?”
“嗯。”陆观阙应了一声。
室中烛影重叠,幽光流转,萦绕在孟悬黎面上。
陆观阙借光细看,只见她一身薄薄的密合色寝衣,双颊晕红,锁骨泛着蜜粉,还带着些女儿家的羞怯拘谨。
陆观阙唇角微扬,倾身轻嗅,周围是她的香气:“怎么只备了一床锦被?”
孟悬黎喉间微动,小心回道:“还没来得及派人去取,你便回来了。”
见她不似从前那般躲闪,陆观阙心中一动,掌心握过她的手,轻轻揉按,一股说不出的情愫在胸中翻涌成浪。
这些时日,陆观阙做戏做得实在辛苦。
每每回来,他必先在书斋立上片刻,只为瞧她在院中晒太阳的光景。待她扶人离开,他才假作偶遇,走上前和她攀谈几句。
至夜深人静时,趁着孟悬黎熟睡,他在自家府里,竟似那偷香窃玉的贼人一般,屏息悄声,趁着夜色昏沉,把她从寝衣里轻轻剥出来,将她那身子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端详几遍,丝毫不倦怠。
只是瞧得久了,陆观阙难免眼热心躁,便凑上前,在她的唇,颈间,手心……
偷吻一二。
然则,多半时候,他还是极为克制的,毕竟,若这件事被孟悬黎发觉,他往后便再难亲近她了。
陆观阙思及此处,心神一荡,手上不由加重了力道。孟悬黎蹙眉,欲袖回手去:“世子爷,你弄疼我了。”
陆观阙岂容她挣脱?
他顺势将她拽入怀中,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回而缱绻:“今晚同我盖一床锦被,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
【参考文献】
[1]出自京剧传统剧目《文昭关》
【小剧场】
陆观阙: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我好比鱼儿吞了钩线,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思来想去我的肝肠断,今夜晚怎能够盼到明天……[黄心]
阿黎:[哦哦哦]
陆观阙:[小丑]
第14章 遗我双鲤鱼(4)
她故意不抱那床被子,原是存了心思,想着能躲过他。未曾想,陆观阙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早知如此,她就不那般犹豫了,省得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进退不得。
陆观阙见她面上无奈,松了钳着她腕子的手。
“前些日子,听了个奇事。”他声音很低,像蛇滑过水面,“颇有意味,你想听么?”
孟悬黎躺在锦被里,眼前糊着一层黑雾,身子下像架着炭盆,骨头缝都在发烫,哪里还能听得进半个字。
待她神魂归位时,陆观阙已悄然上了榻。
他一身素白中衣,斜倚在侧,并不躺下,声音却带了钩子:“怎么不作声?不想听?”
“想听,世子爷讲吧。”
能拖一刻便拖一刻吧。孟悬黎想,世子爷也是体恤自己脸皮薄,这才寻个讲奇事的由头,好让她不那么紧张得化掉。
床上极静,惟余彼此呼吸。
孟悬黎面上热浪滚滚,像躺在蒸笼里,皮肉都要熟透了。她竖耳等那奇事,却迟迟等不来声响:“世子爷,可是困了?”声音细得像针尖。
陆观阙哪里会困?一双眼睛黏在她面上,兜兜转转,丝毫不停。她今夜这寝衣,层层叠叠,倒像是有意防范,又像是故意让他退避三舍。
“不困。”
陆观阙唇角一勾,那笑意凉
阴阴的:“只是这故事,有些瘆人,我是怕阿黎听了,夜半噩梦缠身,惊了魂魄。”
噩梦……
巧了。
孟悬黎心静下来,若她今晚再梦到那黑衣男子,倒有了说辞。
“我不怕。”孟悬黎从锦被里探出头,声音温和许多,“世子爷说吧。”
陆观阙唇边笑意更深,抬手一拂,雨过天青的帐子沉沉落下,隔绝了外面那点柔和的光。
四下昏暗,几缕月光透进来,青白,阴冷,浮动着,像聊斋里那些冤魂吐出的白雾,幽幽地缠在两人之间。
陆观阙顺势掀开锦被,躺在她身侧,试探般看她,轻轻开了口——
“话说,龙门县有一个谢姓男子,为人轻浮浪荡,品行不端。三十岁上,发妻亡故,撇下了两儿一女,日夜啼哭,谢某不胜其烦,便想续弦,只得暂雇一老妪,照料孩儿。”
热意突袭,孟悬黎紧绷着身子,双手不知置放何处。
陆观阙见了,隔着被褥,轻缓拍她的手背,继续道:“有一日,谢某闲步于山间小径。忽见一女子从后面过来,姿容甚美,约莫二十岁。”
“谢某见四下无人,邪念顿起,将她拉入山谷之中,欲强迫于她。女子惊恐挣扎,无奈身弱难敌,终被其玷污。”
听到这里,孟悬黎心底宛如饮下苦水般难受。她侧过身子,面朝陆观阙,轻声问了句:“后来呢?”
“后来……那女子忽转颜色,说可以嫁给他,但家中不能有旁人泄露此事。谢某闻言大喜,如获至宝,忙不迭拉着女子归家。”
“归家后,谢某即刻遣散老妪,打扫内室,迎接女子入主家中。那女子勤恳谨慎,操持家务,为儿女缝补浆洗,甚是妥帖。谢某得此女子,如胶似漆,终日闭门厮守,再也不与外人往来。”
孟悬黎听了,心下十分唏嘘哀怜这女子。她分明可以觅得如意郎君,安稳一生,不曾想,却遇到这等贼人,将她掳走不说,还将她圈禁家中,不见天日。
实乃禽兽也。
陆观阙凤眸微眯,仔细瞧着她微蹙的眉尾,缓缓开口:“就这样过了几个月,谢某因为俗务须得出门,便将家门紧锁出去了。待他回来时,只见正堂门户紧闭,呼唤良久,没有人回应。”
“没人回应?那女子去何处了?”孟悬黎纳闷,深觉这真是一桩奇事。
“阿黎猜猜?”陆观阙的声音黏腻腻的,像浸了蜜水的蛛丝,缠上来。
孟悬黎面色红润,思索道:“我猜……这女子定是悄悄归家了,亦或是……遇到善心人,将她救出了火坑。”
陆观阙面色无波,吐出的字却冷得像冰窖里的冰:“那谢某心中疑惑,推门而入,见屋里空空如也,便来到了内室,刚踏入门槛——”
陆观阙刻意顿了顿,气息陡然阴冷:“腥风扑面,一头恶狼夺门而入,那口森森白牙,咔嚓一声,咬断了谢某的咽喉。”
“谢某还没呼救,便已命丧黄泉。”[1]
“恶狼”二字像冰锥扎入耳孔,孟悬黎猛然攥紧手,声音闷闷道:“活该,活该……他该死。”
活该?!
她的语气很柔,传入陆观阙耳畔,却像淬了毒的银针。手心传来她的热意,烫得他有些恍惚,分不清真真假假,身在何处了。
陆观阙讲这桩“奇事”,原是要探探孟悬黎对“强夺”的态度。他满心以为她会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甚至扎进自己怀中讨个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