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作者:
林镜灯 更新:2025-10-24 13:10 字数:3142
“既然如此,那国公爷就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吧……”说完,他扔下药瓶,径直离去,消失在光影中。
陆观阙捡起药瓶后,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孟悬黎对自己的情意,从前都藏在海底暗流处,如今好不容易得到光影的开解,浮出水面,却又不得不被他亲自按回原处。
为了让她活下去,他不得不让她厌恶他,恨他,甚至忘记他。就像当初那样,他愿意为了她,丢失一切,包括他的命。
视野忽而变得很暗,陆观阙喉间哽涩,去了一趟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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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悬黎从何家回来的时候,太阳还没落下,她走进书房,不见人影,向旁边的护卫打听道:“国公爷去哪里了?”
护卫摸了摸头,回想道:“卑职不大清楚,只听德叔说,国公爷出门了。”
孟悬黎蹙眉,他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会出门?难道是宫里出事了?还是有人特意找他?
正想着,孟悬黎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转身一望,陆观阙神情黯淡,似乎没看见她。
她走上前,拦住他的步伐,担忧道:“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出门转转。”陆观阙声音冷淡,全然不似清晨那般温和。
孟悬黎心想他是在家养病憋坏了,所以心情有些不好,也没放在心上。她笑吟吟道:“我今日去看明檀,她身子恢复的不错,还说下个月要给孩子办满月酒了。”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嗯。”陆观阙始终没有看她,“你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孟悬黎看着他离开,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她努了努唇,向德叔吩咐道:“他今天神色不大好,想来是夏日热气重,给他做些去火的药膳。”
德叔垂眸,顿了顿,应道:“是。”
孟悬黎叹了口气,旋即回到澄居。她用过饭后,躺在床上,莫名想起傍晚那一幕。亲近和疏离的感觉,她能分清楚,但陆观阙骤然的冷淡,她想了许久,还是看不透。
她裹紧外袍,悄然下床,推开了门。庭院静谧,热气浮动,孟悬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沉默的灰暗。
她大着胆子,悄步走到主院,只见外间一片幽暗,内间却亮着一盏烛光。
陆观阙侧卧在床榻上,眉目紧蹙,似乎做了噩梦。她缓慢近前,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额头。
刚碰上,陆观阙睁开眼,直接攥住她的手,和看贼人一样瞪着她:“你来做什么?”
“我……”孟悬黎张了张口,鼻腔有些酸,“我是看你傍晚心情不大好,想着你晚上也不来找我,以为你的病又复发了。”
“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她说的是实话。
陆观阙微微蹙眉,孟悬黎的呼吸在他脸上,他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子,冷冷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回去吧。”
他明白,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把她推走,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她,都是裂心的痛苦。可当他意识到她会死去时,他更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护着她一步步离开自己,忘掉自己。
孟悬黎的眼神不无失落:“你又让我回去。”她强调道:“我不回去。”
话落,孟悬黎
直起身子,坐在床沿,开始解衣裳。陆观阙听到声音,猛地攥住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孟悬黎眨了眨眼:“太冷了,我自己睡不着。”
陆观阙听到“冷”,愣怔了一瞬,旋即松开她,淡淡道:“回去睡吧,这里什么也没有,比澄居要冷的多。”
孟悬黎莫名有些气,他不可能听不懂她的意思,就像她能感觉出他的反常一样。
“回去就回去,就让我冻死好了。”
孟悬黎看了他一眼,侧身就要离开。她本以为陆观阙听见这话,会拉住她的手腕,然后把自己抱在怀里,道歉说:“阿黎,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谁知,他一点反应也没有,闭着眼,躺在床上,安心地睡去了。她走到烛台旁,猛地一口气,吹灭蜡烛:“陆观阙,你以后就别去澄居了。”
很明显,这只是句气话,可陆观阙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孟悬黎再次走到床边,放下帐幔,借着巧劲,躺在他身侧。
床榻一沉,陆观阙正要翻身,孟悬黎就躲到了他怀里,她抬眸对着他的眼睛,幽幽道:“不准让我自己睡。”
说罢,她抬起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腰上:“这样才行。”
陆观阙本要推开她,触碰到她的冰凉时,他的手却停下了。她的身子还是这么凉,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跑过来。
酸楚涌入心头,陆观阙强忍着情绪,无奈闭上眼:“那睡吧。”
孟悬黎还是不满意他的态度,小心蹭着他,往上吻了吻他的下颔:“你今天怎么了?从前你不这样的……”
陆观阙按住她乱动的身子,神情冷漠,平静地说:“不怎么,我从前就是这样。”
帐内昏暗,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一热一冷,仿佛两个桥梁,只能平行,不能交叉。
孟悬黎微微仰脸,眼里有薄薄的水光:“你不想我睡在你旁边,对吗?”
陆观阙避开她炽烈的目光,依旧冷漠道:“没必要天天睡在一起。”
“我知道了。”孟悬黎穿戴好衣裳,起身离开。陆观阙头疼欲裂,还是忍不住嘱咐道:“回去盖好被褥。”
孟悬黎打了个喷嚏,用他的话回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你睡吧。”
门被重重关上,陆观阙闭着眼,泪珠像湘江一样,从眼尾慢慢倒流,经过鼻梁,和潇水汇合,流入悲伤之地。
自从那日后,孟悬黎常常见陆观阙晨时出去,深夜才回来。她问过下人,但得到的答复,都是不清楚。当然,她只是担心他的身子,其他并没有什么。
这日天气晴好,何家办满月酒,孟悬黎起了个大早,拦住陆观阙,将帖子递给他:“你答应我的,要和我一起去。”
陆观阙沉默了一会儿,须臾方道:“今日宫里有大事,我走不开。”
说罢,他就转身离去。孟悬黎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这一个月,你对我爱答不理的,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
厌恶。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怕自己是会错了意,也怕他真的是这个意思。
“没什么。”陆观阙避开她的注视,语气随意,问了句,“最近身子还冷吗?”
“呃……”
孟悬黎显然没注意这个事,想了想,回道:“不冷了。余太医的药方很有成效,我每日都按时吃,现下已经好了。”
陆观阙似是松了口气,“嗯”了一声:“那就好。”说罢,他甩开她的手。
孟悬黎看着他的背影,只觉自己离他越来越远了,像放风筝一样,开始的时候,线和风筝都在手里,风筝随风扬起后,线也悄然脱离了她的控制。
孟悬黎低眸看着掌心,发现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知站了多久,她腿有些麻,便回澄居换身衣裳,去何府赴宴了。
隔着人群,谢明檀见孟悬黎闷闷不乐,便拉着她去了何府的阁楼。楼内清凉,悬挂着不少名家的字画,旁边也有几个赏画的郎君和娘子。
孟悬黎坐在椅上,目光望向远处的池塘。谢明檀在点评诗画,见她不吭声,悄声岔问道:“你们府上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我见国公爷今日也没来。”
“他忙。”
孟悬黎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很少同我讲话,每每见到他,他都很冷淡,像是从来不认识我一样。”
谢明檀鼓着嘴,想了想:“那……你们最近还住在一起吗?”
“也就这两日住一起了,之前倒是没有。”孟悬黎看向她,“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猜,他可能是因为你的病,怕伤到你,所以才对你冷淡的。”谢明檀以手支颐,给孟悬黎递了盏茶,“别想那么多了,陪我去看看我家姑娘。”
孟悬黎点点头:“也是,这几日我身子不冷了,他便来找我了。”
正要起身,屏风旁传来的议论声,隐隐约约飘进了她的耳朵。
“听说了吗?国公爷今日进宫向陛下开口了。”
“什么事?难道是关于军务?”
“军务那么多,值得亲自进宫?”那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听我父亲说,好像是为着郑家那个小姐。”
孟悬黎看向谢明檀,两人都怔了一下。
另一人惊讶道:“郑婉若?她不是因为之前的事,被禁足在家抄经悔过吗?国公爷怎么会……?”
“此一时彼一时嘛!”先前那个人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听说国公爷感念郑老将军年迈,又怜惜郑小姐一片痴心。”
“毕竟,郑小姐闹出那事,也是因为国公爷。如今国公夫人……哎,你们不知道吗?他们其实早就签了和离书,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竟有此事?”几人一片哗然,全然不知屏风另一旁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