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檀兮源木下      更新:2025-10-24 13:11      字数:3105
  显然,她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郑七也不再言语,只是懒洋洋地睨了她一眼。
  半晌,郑七缓缓开口:“姑娘重伤未愈,可在此暂居调养。”
  闻言,亓辛暗自思量,这二人看起来对自己并无敌意,瞧上去又并非等闲,在此宁北边陲农家,不仅可以休养生息,说不定日后熟络起来,倒还可以套来些沈雩的下落,毕竟沈雩是在此宁北一役中,被传通敌,继而失踪的。
  见她又陷入沉默,郑七轻声询问:“姑娘意下如何?”
  亓辛顺水推舟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叫郑七,小八是我家弟,不知姑娘……”郑七望进她的眼眸,示以询问。
  “不记得了。”亓辛故作颓然。
  “看起来小八应是虚长你几岁,那这样吧,你日后便叫小九吧。”郑七眸中笑意更深,戏谑地凝望着她,
  那还是刚把昏迷的亓辛从酒窖里捞出来的那夜,郑七浸在如纱般的月色中,静待着郑八把人扛回房中。
  不料,一块檀木牌滑落到他脚边,郑七摩挲着其上熟悉的“霜降”二字,陷入无尽沉思。
  半晌,他将这块檀木牌递给郑八。
  郑八惊诧:“她身上搜出来的?”
  郑七微微颔首。
  郑八低声道:“属下这就去查。”
  翌日卯时,微露沾衣,鸿雁留笺。
  亓辛还是了无苏醒的迹象。
  郑八戒备地张望了四周,而后打开了信笺,随即立刻将其烧成灰烬。他快步来到郑七身侧,附耳低语:
  “确定了,她就是嘉陵长公主,至于她的血丸之力——”郑八略微顿了顿,接着道:“霜降说她也估摸不清,只知长公主殿下这般优零血者,血丸之力应远胜于她。这也难怪,她那些伤这么难愈合。”
  郑七长睫轻颤,在晨雾中隐去了神色,遂独自驱动着轮椅,靠近了无垠的田野。
  芒种初至,亓辛在此村落已然有些时日了。
  然,她心里常常泛起嘀咕,这郑七虽是抱恙,可未免有些太一无是处了。平日里哪怕是煎茶煮酒这些他力所能及的事,都要使唤他人,不是指使郑八,就是指使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般闲散,也不怕乏味。
  郑八这厢煎好了茶汤,氤氲在雾气中,吩咐亓辛:“来,小九,去给阿七端过去。”
  亓辛不情不愿地接了茶托,进了郑七的屋子。
  郑七这时并未坐在他那形影不离的木质机械轮椅上,而是斜倚在靠着窗子的檀木软榻上,眼神略有些迷离,大抵是刚睡醒,还留有些未散去的惺忪感。
  他还未来得及束冠,如瀑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身侧,窗外一束暖阳赶巧正攀上他的面颊,光影交错中,映得他比平日里还添了几分姿色。
  亓辛抬高了声音:“郑七,茶来了。”
  “大清早的,叫魂啊——”郑七惊得从榻上弹起来,看清来人后,道:
  “嚯,小九啊,今儿个芒种,记得把我酒窖里的青梅酒煨上……”
  未及话落,亓辛转身摔门而出,朝着地里的郑八走去。一路上,她心底暗诌:
  郑七这厮还真是矫情,酒窖里美酒无数,可他偏就要依那食谱,芒种了饮青梅酒,此前小满时要食桑葚,自己此前在宫里都未曾这般讲究。
  亓辛望着郑八在田里辛勤的模样,倒是对这些往昔宫中从未见过的农具生出几分新鲜,随即自顾自研究了起来。
  为了方便试验,亓辛将自己的衣袖裤脚都卷了起来。
  烈日炙烤后,风里略有些黏腻,汗滴顺着桃腮滑向锁骨,她雪肤如脂,杏眼低垂,侧头时,流畅的下颌愈加分明。
  来梗上欲寻郑八的郑七恰巧看见了这一幕,随即侧目过来,玩味地看着她。
  亓辛蹭落颈间的汗迹,发现了来人,没好气儿地道:
  “稀客啊,您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居然会光顾田里?”
  “鄙人这不,腿疾,心有余而力不足。”郑七温和地应着。
  亓辛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朝前走,身后却突然传来郑八的惊呼:“小九,快闪开!”
  她猝不及防地跌落在地,一条黑蛇正冲着她袭来。
  她估摸着这蛇大抵是有毒,不如就势试试这血丸,自己残命一条,若是能摸清些血丸的路数,倒也不亏。
  她遂静静地停在原处,闭眼迎接着痛楚。
  半晌,那想象中的痛感还是没有出现。她疑惑地张望着四周,这才发觉一个箭矢一般的竹节正死死地钉在那蛇的七寸。
  亓辛瞥向那竹箭飞来的方向,望见远处的郑七正保持着持弓的姿势,不知何时左手多了一把竹子编就的弯弓。
  她怎么也没料到,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的病患,会有这般本事。
  亓辛快步来到郑七身旁,谨慎道:“你……是不是学过射术?”
  “某人现在愿意理我了?”郑七仍是风度翩翩地端坐于轮椅上,只是面儿上添了丝玩世不恭的意味。
  亓辛压抑着想要掐上他脖颈的冲动,逼视着他。
  见她不语,郑七温声应道:“嗯,早年幸得师父相授。”
  亓辛诧异:“你还有师父?可否引荐一下?”
  “想学?”郑七轻轻问着,亮莹莹的荔枝眼弯成了月牙。
  “嗯。”亓辛瞧着他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由地哼了一声。
  “师父随先帝南征北伐,不料在一场战役中,为护先帝而殒命了。”郑七说着说着,有些黯然:
  “不过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也算是为师父传承射术,以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亓辛默不作声地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后,淡淡道:“有劳。”
  见她并无异议,郑七接着道:“那走吧,先带你去镇上购置一副趁手的弓箭”。
  亓辛从未逛过民间街市,一时眼花缭乱,镖局、票号、糖果铺子……最终在一家话本铺子前停下,其靠外的摊位上分明呈放着一摞《靖国公异闻录》,她刚拿起来,便听到隔壁酒坊有几个声音粗犷的男子在谈论着沈雩。
  她贴墙侧望过去,瞧见了几个胡子拉碴的壮汉:
  “你说什么,沈雩那厮还活着?他怎么有脸?”
  “谁说不是呢,听闻他临阵叛降那谄媚样,真是有辱老国公家门楣!”
  “啧啧,鬼知道他那早年的军功是不是冒名顶替。”
  ……
  亓辛再也听不下去了,临行前母后便一再言明,如若时机尚可,倒可去寻靖国公沈雩,毕竟在其威名显赫之际,甘愿多年镇守宁北,她不相信,这样一个少年将才,会临阵舍下袍泽,通敌图存。
  随即,她抄起掌柜手旁的剪子便冲了出去,转眼已经抵在一条大汉的眼皮上。
  桌上其余几人立马暴起,喝道:“你干什么?”
  亓辛毫无惧色,手下加重了力道:“诸位最好是能拿出些证据,不然就是以讹传讹。我瞧着诸位这眼睛也跟摆设似的,不如,让我来帮帮你们啊!”
  眼瞅着就要见血,一旁的郑七赶忙和气地打起圆场:“抱歉,舍妹癔症,扰了诸
  位兴致,在下这就将她领回,还望诸位高抬贵手。”
  那几位彪悍瞅着这一病一残,倒也不好追究什么,啐了几口便散了。
  “小九,你这性子……”郑七愀然,这才发现她手里的那册《靖国公异闻录》,随即打趣道,“小九这是,暗慕靖国公沈雩?听不得他一点不是?”
  一路上,亓辛一言不发,静静思忖着:
  若不是郑七打断,刚才她指不定就能诈出些沈雩的下落了,虽说也不一定是准确消息,倒也胜过毫无头绪。
  亓辛灵光一闪,不知忆起了什么,沉声道:“你倒也属边陲农户,靖国公沈雩的事,你怎么看?”
  郑七眼底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平和地笑着:
  “小丫头啊,莫要太沉迷于那些话本奇谭了,这些错综复杂的国事,岂是我们这种小农小户能肆意揣度的?”
  闻言,亓辛面色有些不虞起来:
  这就,线索断了?
  是夜,暗云低垂,骤雨将泻。
  院门被人急促地叩响。
  郑八将院门开了一条缝,这才发觉,一众贼人正挤在院外,连同他们的面颊和坐骑上都带着铁质防护。
  贼首在面具后冷厉地张口:“无意叨扰,阁下只须交出画上这女子,自可安然无虞。”
  亓辛扒在门缝分明瞧见,画上那女子——
  正是和亲时珠冠霞帔的自己。
  而此时,郑八正用余光向这边瞥着。
  她飞速抽了一旁的麻绳,在阴影处,勒上了郑七的脖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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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絮——
  郑八:啧啧,小九不知道我是谁[坏笑]
  亓辛:嘻嘻,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墨镜]
  郑七:[吃瓜]
  第4章 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