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檀兮源木下      更新:2025-10-24 13:11      字数:3227
  霜降吹燃了两根火折子,递给了亓辛一根说:“殿下初次造访,未免路生,请您留心脚下。”
  亓辛接过火折子点了点头,虚扶着两侧疙里疙瘩的石壁,颤颤巍巍地下了阶梯。
  不知走了多久,她瞧见了晦暗中忽起忽落的火花,再之后,自己两侧吊悬的圆灯接连亮起。
  她这才发觉,左侧有几个彪汉,脖颈处挂着一条白巾,一下接一下地锤打着铁片,而他们的肱二头肌,随着巨型铁锤的扬起,鼓起了一个饱满的弧度。
  右侧的众人,瞧上去更为精瘦些,他们衣着皆为红褐,以一条黑带系于腰间,将袖子撸至肘上,或赤拳相搏,或短戈相接,皆是进行得如火如荼。
  想必,这里便是沈雩先前所说制兵练武之地了。
  沈雩已然换上一袭崭新的靛青长袍,还特意披上了被他遗忘许久的雪纺竹纹外衫,立于中央长道的尽头。瞧这模样,大抵是方从身后的广寒木围榻椅上起身。他展开右臂,朗笑着开口:
  “欢迎来到——”
  说完这四个字,沈雩冷不丁地话音一滞,像是被人施了禁声咒般有口难言,只得维持着现有姿势,僵在原地。
  “众所周知,江湖上有个赫赫有名的什刹地下赌城,那,我们沈大帅,又要给自己的老巢起个什么名儿呢?”亓辛盖灭了火折子,一步一步来到他跟前儿,背着双手倾了倾身子,望进他琥珀色的荔枝眸:
  “没想到,就别搞这么大阵仗嘛,可别,东施效颦了哦。”
  沈雩本还担心近日亓湉出事,她会闷闷不乐呢,虽说自己这势没造起来,可歪打正着地缓解了她的心结,倒也算美事一桩。他琥珀色的眸子中映着她浅淡的笑靥,端详着她说:
  “那不如,小九日后帮咱想一个?”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亓辛顿了顿,上前坐于他身后的广寒木围榻椅上,仰视着他道,“说说吧,你是怎么混进亓灵的随从里的?”
  “走,去里间。”沈雩拽着她的衣袖拉起她,便向着座屏后去了。
  亓辛任由他拉扯着自己,在他身后悠悠然地开口:“国公爷,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谨小慎微过?”沈雩领着她进了里间,合闭了推拉门,这才转过身来反问。
  “我是想说,”亓辛有意识地去瞄他的神情,“国公爷您,貌似很喜欢——与我独处一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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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ps——
  近日数据不好(数据就没好过~),有些许小难过,不过没关系,我已然想通了哈哈哈哈。独乐不如众乐,我写作之初本就是一诉衷肠,愿与大家跨时空相知,至于当今市场近于镜花水月之物,倒也是莫强求了。
  第26章 剥茧
  “坐吧。”沈雩向上摊平手掌,将指尖对着翘头案后的矮榻向亓辛示意,自己则在对面的矮榻上坐下,将自己的外袍下摆整理平展,而后夹起一团茶块,置于一三脚小金炉中烘烤,期间开口问,“小九此话怎讲?”
  沈雩太平静了,亓辛只觉自己的戏弄不仅未翻起涟漪,反倒要将她套了进去,
  她既而开始不经意地,紧盯起他的一举一动,随口道:“字面意思。”
  “哦?小九是想,将你我的密谋,公之于众?”沈雩觉着有些好笑,反望了回去。
  亓辛倒也不掩饰自己偷摸地关注了,而是直截了当地看着他反问:“啊,外面那些不都是你的人吗?”
  “是又如何,你怎知,对方没有安插眼线进来?”沈雩用金属夹将茶块挪了挪,让它受热均匀:
  “自从在宁北遭月国的人佯装百姓混入靖国军后,我便格外注意。尤其是现阶段,棋差一招,那便是满盘皆输。就像有的时候,自己的人莫名倒戈,也是防不胜防的。”
  “那你觉着,他们会将注意力放在谷一票号吗?”亓辛问。
  “你此话问的,就相当于说,我们会把注意力放在什刹地下赌城吗。”沈雩失笑,将烘焙好的茶放进手边的瓦罐中,边碾边说:
  “任何组织的成型,都要其运转生存之道,就像我们很难寻着什刹地下赌城的入口,那么,谷一票号作为联锁商铺,取银放票,在明面儿上自也挑不出错处,可这不代表,无人对其产生好奇。”
  亓辛对这个其貌不扬,却在民间声名在外的“谷一票号”略有耳闻,只是,此前从未将其与靖国军想在一处过,因而疑惑连连道:“这里,一直都存在,还是……”
  “是父亲,得一贵人点化,而开启的营生。”沈雩将碾好的茶放入磨具中开始研磨,一时间,那淡幽的茶香萦绕在了亓辛的鼻息,他进而道:
  “此前父亲出征之时,军饷也一直不足,靖国军也皆是些无名小卒。一些人家中的壮丁应征入伍后,不仅要在沙场上九死一生,还得不到应有的银两供给家人,因而一度在军中萎靡,甚至扬言要闹到陛下那里去。”
  这些事情,亓辛竟从未听母后言明,可却总是在酒后或是梦里呓语着,“亓族皇室对不住沈家”,想来,沈雩所言,怕也只是冰山一角。
  亓辛面色复杂地问:“他们,成功了吗?”
  “自然是没有。”沈雩神情坦然,他拿过滤网,将磨好的茶筛了几遍说:
  “即便是父亲,上书过千百次,可也只见得陛下将军饷日复一日补给给皇城军,亦或是,暗中培养起影都卫。对于父亲所言,陛下一直是置若罔闻,且还以国库亏空为由,明里暗里地让父亲以俸禄倒贴。”
  “那,那个贵人是?”亓辛不便也不愿为她父皇辩驳什么,只好暂且岔开话茬儿。
  沈雩拿过一个长柄茶壶,置于炉网上,煮起清水,娓娓道来:
  “那是父亲于流民之中救下的一商贾之家,其家主听闻靖国军窘境,为报恩以自家祖传经商之术,为父亲建成了这谷一票号。有阵子,山匪横行,各路银两还未周转至晟都,就被洗劫一空。因而,谷一票号就是通过为民间放贷银两,收取利钱,并供人储存银两置换为银票保存,以降低来回转移银两的风险。平日里,为求便捷,亦可用银票交易,若需银两,就近寻得分号兑换即可。”
  亓辛为这从未深入了解过的经商模式叹为观止,继而问:“就没人,劫过谷一票号?”
  “当然有。”沈雩小幅度地抬了下头,“只不过,你也瞧见了这形制,其外柜台皆是摆设,还逐一上了锁混淆视听,因而作奸犯科者寻不着钱财,久而久之,也便就无人寻衅滋事了。”
  “原来如此。”亓辛由衷地应和了句,而后瞧着他虽为二十有余,却淡漠如水的气度,抛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可,你写的《烽起》……”
  “小九居然瞧过那首诗?元皇后告诉你的?”沈雩有几分意外地瞥了她两眼,继而礼貌性地笑笑,“早年拙作,见笑了。”
  亓辛瞧着他那又将自己包裹起来的生冷模样,急急地追问着:“可你那时候,和现在,很不一样。”
  这次沈雩停顿了好久未语,他握住长柄,用煮沸的山泉水烫了烫杯盏,而后才将茶粉放入烫好的茶盏中,注入少许水,并用茶筅搅动着,使得茶沫上浮。
  半晌,他将沏好的茶,置于亓辛面前的茶托上,瞧着她干裂的唇纹道:“喝口茶吧。”
  待亓辛双指捏着盏沿,抿下一口后,他沉寂了许久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是人,都会变的。”
  亓辛长睫不由自主地扑扇了良久,而后语调已然有些不稳了起来:
  “那你……恨父皇吗?”
  沈雩清透的琥珀色眸子染上了一丝浊色,意味深长地瞧着她问:“那你呢?”
  “算了。”其实她说完,已然做好他说什么都能接受的准备了,却也未料到他会反问回来,因而也只好草草地转移话题,“言归正传,对对线索吧。”
  “自从你说了慕容匪这个人不对劲,我就有一直派人在大理寺附近蹲守。”沈雩顺坡下驴地说着:
  “起初是发现,此人日日于菡萏坊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甚至是风雨无歇。我也曾怀疑过他是否有作秀之嫌,可他一无动机,二无必要,加之我暗中的走访,大抵可以断定,此人确为吃好嫖赌之徒。而为支撑他那些不良嗜好的开销,他除去一直在贪赃洗钱之外,还在为一大人物办事,以得报酬。”
  亓辛聚精会神地不解道:“那为何,数年来,无人将其恶行,上报天听?”
  “大理寺中人,平日里,众人都巴结不过来,何故自讨苦吃?”沈雩眼皮子都不抬地冷言冷语:
  “即便是有刚正不阿之辈上表,陛下也会为了揪出幕后大人物而先将这些事情压下来,让慕容匪极其主子以为陛下是真的昏庸无能,从而得以高枕无忧了。”
  “再之后呢?”
  沈雩道:“一日放衙后,他去了一片荒郊野岭,继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即便我的人当下就去了他的消失地查看,也没能发觉什么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