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檀兮源木下      更新:2025-10-24 13:11      字数:3202
  皂罗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合〕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贴〕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
  好姐姐
  〔旦〕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贴〕成对儿莺燕啊。〔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旦〕去罢。〔贴〕这园子委是观之不足也。〔旦〕提他怎的!〔行介〕
  隔尾
  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到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作到介〕〔贴〕“开我西阁门,展我东阁床。瓶插映山紫,炉添沉水香。”小姐,你歇息片时,俺瞧老夫人去也。〔下〕〔旦叹介〕“默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啊,得和你两留连,春去如何遣?咳,恁般天气,好困人也。春香那里?〔作左右瞧介〕〔又低首沉吟介〕天呵,春色恼人,信有之乎!常观诗词乐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诚不谬矣。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宫之客?昔日韩夫人得遇于郎,张生偶逢崔氏,曾有《题红记》、《崔徽传》二书。此佳人才子,前以密约偷期,后皆得成秦晋。〔长叹介〕吾生于宦族,长在名门。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诚为虚度青春,光阴如过隙耳。〔泪介〕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
  [4]钗头凤红酥手
  宋陆游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第31章 训诫
  那纱帐内的人随着慕容匪描述,视线停留在了“惊梦”二字旁,这里果然有一首小词,甚至上下阙分别向着两端有所偏斜,像是随心而发、不求均齐:
  钗头凤共轮回
  擢素手,丹翠韭[1]。梓蔺莺啭窗映柳。
  旧情扼,万鬼搏。一汪怨绪,无处匿裹。
  堕,堕,堕!
  文郎疚,何堪受。独临故亭眉间皱。
  泰安落,遂宁泽[2]。方兴未艾,枉衔可脱。
  诺,诺,诺!
  “此词何解?”那狐面女子问。
  “丹翠韭,应是西丹国盛产的一韭菜品类,清新翠绿、入口回甘,晟国逐年收得的贡品中便有此物,此词上阙便是楚贵妃对于深宫苦楚的控诉。而泰安门、遂宁门,主上可觉耳熟?”瞧着帐内之人跟个塑像似地一动不动,慕容匪左思右量,试探着提醒他道:
  “这圣上当初可不就是发动了这遂宁门之变后逼宫的?逼得先帝提前禅位,先帝以死相逼,使得其留了渔阳王一命。而嘉陵长公主是嫡亲的公主,就算当今圣上并无皇嗣,也本就轮不上她四公主,长公主由泰安门出塞和亲,后又在泰安门被完璧归赵而归,因而泰安门应是代指长公主。那这遂宁门说的可不就是,助四公主暗中集结势力,效仿当今圣上,除去长公主以荣登大宝。”
  那狐面女子琢磨着只觉他夸大其词,不知是否为求生托辞,继而厉声胁道:“修得胡言,否则——”
  大抵是怀揣着这真凭实据,慕容匪心里有了底儿,他单刀直入地打断那狐面女子的话,恳切地说:“城主大人手眼通天,属下是否胡诌,他自会有所论断。”
  “那你是——如何怀疑到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俩人身上的?”那狐面女子显然极其不服气,满声狐疑道,“再说了,既是新鲜笔迹,你又是如何拿到它的?”
  “属下只是觉着,长公主回归宴上,四公
  主那么明显的纰漏,文大人都不以为意。而这二人平日里无甚交情,那文大人又何苦冒着殃及池鱼的风险,替四公主担着呢?因而属下派人跟着四公主去了梓蔺宫,就听着楚贵妃貌似在为了一个人惩罚四公主。”慕容匪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须,接着道:
  “当然,属下还派人尾随了文大人,他却于日暮时分,去了昭文阁。而昭文阁密室除了历任礼部尚书与皇帝皇后,其余人无权进入,因而属下又派人尾随他进入了密室,便瞧见了他将一本小册子压到了木架最底层的一摞典籍之下。文大人走后,属下趁夜黑风高翻窗而入,既而发现了那本册子。”
  那狐面女子知她那城主大人很反感关键时刻的停顿,便连忙说:“然后呢?”
  “这本享负盛名的《牡丹亭》戏文,就昭文阁中诸版修订本都数不胜数,确本不应为人在意,可属下才疏学浅,也就翻至了这脍炙人口的惊梦篇,恰巧发现了这些小字,也算瞎猫逮着死耗子吧。”
  那狐面女子只觉这一切有些过于顺理成章,便开口问:“你就这么盗走了,不会——为人所警觉吗?”
  慕容匪道:“属下誊抄了一个赝品偷梁换柱,而风波方过,祭祖诗会在即,此二人定无暇在此时细究笔迹真伪,主上您大可先行将文大人请来,以此物相胁,历来典礼盛会皆由其主持,加之其做事向来一丝不苟,若得他助力,您即可获东风之便。”
  那狐面女子隔着纱帐与自家城主对视一眼后,问:“如此说来,这亓灵根本就不是皇女,而是楚贵妃和文大人的私生子?”
  “非也,”慕容匪用袖口拭了拭脑门儿未愈的伤口,回应着:
  “若是与文大人亲生,楚贵妃断不会对四公主厌恶至此,能解释得通的便是四公主确是皇室血脉不假,可文大人看在她是心上人之女的份儿上待她如亲女,而楚贵妃却是将她视作耻辱而不待见她。不过,依属下之见,四公主自己应是不知情的。”
  “这可真是,精彩至极呢。”那狐面女子风铃般的笑声充盈在整个内间,她将慕容匪肩侧的褶皱展平道,“祭祖诗会,本姑娘代主上会一会这位文大人,还望届时,慕容大人可行个方便。”
  “属下谢主上不杀之恩,定不负主上期望。”
  慕容匪长舒了口气,舒展了下四肢来到了地面,但总感觉顶上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甩了甩脑袋,觉着自己恐是在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什刹地下赌城做无常久了,见不得光了。
  不过,无妨。
  他歇下脚来,不顾脑门儿凝得狰狞的血疮,将自己的发冠扶端正了,披上这久违的人皮,自己还是那个,在大理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卿。
  他就近寻了处驿站,买了匹快马,打马回了自己府邸。
  密林上方的白尾海雕这才离开,自靖国公府檐顶而下,稳稳地落入其正厅门前。
  沈雩执盏侧身在雅座,瞧着一旁红木案上的象棋残局,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地道:“怎么,好戏开场了?”
  霜降自白尾海雕飞身而下,立身说:“不出七爷所料,楚贵妃和四公主之间的确不对劲,可不知为何,慕容匪明明于长公主回归大典上任务失败,却可活着出了什刹地下赌城。”
  “为何——”沈雩拱了一步卒,会心一笑,“自然,是有了新的筹码,卒若过河,可化腐朽为神奇。”
  “属下不明白。”
  “来,霜霜,坐,”沈雩展臂,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雅座,说,“你将自己在梓蔺宫听到的,讲出来顺一遍,自可明白其中门道。”
  霜降颔首致意,顺着他的指向坐过去说:
  “楚贵妃向来以对圣上的痴情著称,然则,这痴情虽是不假,可对谁,便不得而知了,她待自己亲生女儿都不可说是不好了,甚至可用阴毒来形容,此前因回归大典四公主肆意妄为牵连了此人,楚贵妃就让身边的嬷嬷折磨她、规训她,那手段,好似为四公主量身打造的一般,让四公主望而生畏。恐怕是,楚贵妃在她儿时便这么做了,以至于给其留下了阴影。”
  霜降抬眸瞅了眼沈雩清透的琥珀色眸子,游移不定道:
  “不过,属下是孤儿,未曾有亲情的感知,仅是就直觉而言,倒也不知,形容是否过火。”
  沈雩眉目含星,斜撑着脑袋,抬眸望她:“霜霜啊,我难道,不是你的亲人吗?”
  我难道,不是你的亲人吗?
  这话,与几个时辰以前亓辛在长公主府所言:
  你们,就是彼此的家人。
  几乎重合在一起,撞进了霜降的耳蜗,她褐瞳下的泪痣在茶水中婆娑起舞,配合着那紧抿的唇线,好似在无声地倾吐着那如敦煌壁画般经久不衰的隐绝心象。她双唇无意识地张了张,茫然神滞。
  沈雩瞧着她昏聩呆凝的模样,以为她是近日连轴转累着了,便将自己右手的中指与拇指捏住,举到了她面前,“啪”得一声打了个响指。
  霜降好似被启动了发条一般,猛然抬头道:“七爷,您说。”
  “你可是,累着了?”沈雩的视线沿着她杯沿转了一圈,关切道,“感觉自己交代清楚了,就下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