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
檀兮源木下 更新:2025-10-24 13:11 字数:3236
亓灵就知道她要来这招儿,倒也不枉费自己寻原觞提前创作好祭祖诗彻夜背了,她孔雀开屏似地开口:
“那本公主就以“清明”为题创一首七言绝句,淅淅沥沥淬芭蕉,清明点台忆喧嚣。欲渡心塞化翠柳,鸢飞魂归故里桥。”
亓灵言罢,四下抚掌称颂,带着渴求以及考究的目光望向亓辛。
“四妹好文采。”亓辛对着她顺毛捋,只想着赶紧跳过这茬儿,好找个由头离席在暗中观望,不然,随后楚贵妃如若先行离开,自己再跟上去,未免太过刻意。
亓灵显然未打算放过她,穷追不舍地道:“妹妹这都给你把路铺好了,长姐对不全四句,也对个两句吧,也算是你我姐妹为大晟皇室尽个东家之谊。”
席下也开始有三两女眷七嘴八舌起来:
“嘉陵殿下,来一句嘛。”
“嘉陵殿下何须谦逊,来嘛。”
……
“诸位盛情难却,本公主也不好扫了诸位的兴,那便,仿了四妹的前两句吧。”亓辛为难地摊了摊手,绞尽脑汁地吟道,“零零碎碎飞雨花,呼朋唤友踏春华。”
席下静默片刻后,忽地哄堂大笑,甚至是引得邻席众人翘首以观。有几个大胆的郎君隔着曲屏朗笑道:
“殿下,您这意象也是清奇哈哈哈哈,真是,浅显易懂呢。”
“清明踏青是没错,可您这也太欢脱了些吧,我等好歹也得怀揣着对先人的敬畏,您这,呼朋唤友的,哈哈哈哈。”
……
几人说完,在曲屏与廊柱的间隙,跟亓灵眼神确认了一瞬。
几道廊柱后的一片阴影中,霜降瞅了眼在一旁抱臂看戏的沈雩,担忧地开口:“这敬和四公主真是有违她的尊号,跟个花孔雀似的日日开屏。不过我记得,此前小九在长公主府跟我说的那番话,不,不是这个水平呐!”
“哟,我说呢,怪不得你叫得这么亲,原来是被人家挖墙脚了啊。”沈雩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眸子中演映着剪影。
霜降满脸写着问号,对着她这个不分时宜地开玩笑的主子,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错觉。
“行了,别瞎操
心了。”沈雩眸光一闪道,“她是——装的。”
“啊?”霜降叹喟,她柳眉间的黑线更明显了。
“我和小八在宁北的农户小院救她的时候,她身上就有一方丝帕,其上有一首血词名叫《诉衷情枉此征》,内容大致是这样——”沈雩好整以暇地蹭着下颌青渣,语调温和舒缓:
“胡天霜重掩孤城,铁骑裂寒旌。忍将凤辇轻掷,笛残月祭营。血未烬,覆难收,弦空鸣。怎叹此生?想落天外,独赴苍鹰。”
“你应是知晓,前朝陆游所作的《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2]吧。”沈雩眼尾的笑意深了几分,“你觉得,能填出同样气魄《诉衷情》的女子,可能屈居于人下吗?”
霜降总觉他一语双关,仿若道破了什么浮出水面的苗头。
言罢,沈雩心底暗喜,他的小九,上次在靖国公府偷拿自己那么些兵书,可算读出点儿名堂了,学会收敛锋芒了。他继而道:“我去盯着文大人,你去盯着湘凝郡主和渔阳王,见机行事,不必会合。”
“好的,七爷。”
话音方落,沈雩便瞧见慕容匪对着文绍附耳,不知是说了什么,文绍神色匆匆,跟着他离席了。
这慕容匪太警觉了,带着文绍一步三回头的,沈雩未敢靠的太近又生怕因这怪石乱象跟丢,便悄无声息地召来了白尾海雕,借着层层雾气的遮掩,浮于高空追踪着。
临近了,他才一跃而下,闪身躲至了隔壁汤池池沿。透过孔眼,他瞧见了一个戴着白色兜帽的背影,看那身形,不大像一男子。
慕容匪对着那人恭敬一揖。
文绍见状,拉着他四处张望着小声嘀咕:“你不是说寻一隐蔽之处还给我吗?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那个戴着白色兜帽的人转过身来,这人上半张脸被一个狐型面具遮住了,可凭着那小巧的下颌及唇部,也可断定,该人应是位女子。
那狐面女子的身影在一团雾气中若影若现,她懒懒地打量着揪紧慕容匪衣袖的文绍,伸出一只手来做邀请态道:“文大人,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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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ps——
好戏开场,就在下章~
注明:
[1]“芙蓉帐暖度春宵”“温泉水滑洗凝脂”——白居易《长恨歌》
[2]《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宋陆游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第33章 泉嬉
“她,她,她是谁?”文绍眉间紧蹙,拽着慕容匪袖子的手已然爆出青筋,他的声音低哑,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
慕容匪强行将他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含笑着安慰道:“她么,是来帮助你的人。”
那狐面女子主动握住文绍颤抖的手以致礼,开口道:“文大人不必紧张,在下只是想先请文大人帮个忙。”
“什么忙?”文绍压着声儿问。
“文大人只须等我们的信儿即可。”那狐面女子向着慕容匪伸出一只手,慕容匪即刻会意,将那本《牡丹亭》微躬了身子,双手奉上。
“你是什么人?胆大妄为到来骊华园这样的皇家别苑来撒野?”文绍不自觉地微抬了些音调,眼神死死地盯着那《牡丹亭》话本,跃跃欲试。
他趁着二人交递之际,饿狼似地扑了上去,想要将那话本抢回。
然,那狐面女子注意到他的动作,垫步前去,而后侧身一闪,兜帽白袍旋出一妙然的弧度,她手背擦着文绍的指尖,抢先夺过那册子。
那狐面女子莲步落定,气息依旧平稳,她用那话本册子掩着唇,轻笑起来:
“文大人啊文大人,您不会打算生抢吧,您说您一文臣,可别再卖弄拳脚了,一会儿要是真的磕着碰着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文绍自知不敌,只得将气儿撒到慕容匪身上,他指着慕容匪的鼻子咒骂道:“你个仰他人鼻息的走狗,真是枉为人臣,也不怕死后遭报应!”
慕容匪靠在石边,无所谓地说:“诶呦,我的文大人啊,咱这种虾兵蟹将,遇得这种不仁之君,日日伴君如伴虎的,生时日子都过不好,哪管得到身后事啊!”
“你可真是个——”文绍气得吹胡子瞪眼。
“畜生?”慕容匪抬了抬下颌,都懒得施舍他一个眼神儿,“害,你们文臣骂人横竖不过就那几个词儿了,还有没有点儿新鲜的啊,只管招呼过来,也好让我开开眼。”
“行了!”二人欲说还休,却被那狐面女子凌厉地制止了,她转过来,对着文绍好言相劝,“文大人铮铮傲骨,在下也着实叹服,只是您空有这一身斐然的才华,却要为心上人的夫君做事,岂不可惜?”
瞧着文绍防备稍松,那狐面女子趁热打铁道:
“慕容大人快人快语,您恐是会错了意。您又不是不知,当今的圣上是怎么登上的皇位,我们不是迫使您叛国,只是邀您一起,为大晟迎明君上位,而您,亦可与心上人长厢厮守,何乐而不为?”
文绍心防已溃,却仍是垂死挣扎,他冷声说:“你们到底是针对谁?我要确保灵儿和阿楚的安全。”
“文大人请宽心,我家主上事事周全,他从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那狐面女子沉静地开口。
文绍听得云里雾里,疑惑道:“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难不成,你们就是陛下通缉的月国细作?”
“月国那帮杂碎,还不配与主上相提并论。”那狐面女子恨恨地说完,远望着文绍身后绰约颦颦的身影,坏笑着说:
“此处隐蔽,是为一绝佳幽会胜所。主上体恤文大人,为您将心上人引了来,以助您一解相思。这也算是,主上送您的见面礼,还望文大人笑纳。”
文绍回身,隐约间瞧见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愈来愈近,瞳孔不断放大道:“你们,你们……”
“温泉怡情,文大人莫辜负了好时光,在下,先行告辞了。”那狐面女子瞥了眼文绍已然弥足深陷的模样,跟慕容匪使了个眼色,双双消失在了迷雾中。
石后沈雩听其言下之意,本无意观他人风月之事,正欲自行离开,可身边却倏然飘过来一个鬼祟的倩影。
两人对视着愣神了一瞬,还未开口,就被盆景外渐近的脚步声激得各自安分下来。
亓辛蹲下来,和沈雩挤在乱石间视角盲区,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问:“你来干什么?”
“追查细作。”沈雩坦然以对,紧接着问,“你呢?”
亓辛悄然呛声道:“废话,和你一样啊,只不过我是追着楚贵妃来的。”
“原来,是她。”沈雩摩挲着消音骨哨,自言自语道。
“什么是不是她的,让开点儿,你搁这儿杵着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这楚贵妃是来寻谁的呢?”亓辛说着,就扒拉开他延散开的靛青色衣袍,向着孔洞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