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
慕沉酒 更新:2025-10-24 13:15 字数:3310
贺玄叹了口气:“你竟还在想这件事。”
“这如何能不想。”荀舒坐直身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县令和姜拯,压低声音道,“不过这不是我没睡好的原因。梦里我本来还在犹豫,却没想到赵夫人并没让我看面相,而是给了我两个八字,让我合八字,算良缘。我估摸着,应当就是赵元名和王福婉的八字。我记不清那两个八字是什么了,只记得我说了几句吉祥话,赵夫人很高兴,给了我许多赏钱。”
荀舒压低身子,灼灼地看着贺玄:“你说,这会不会才是那日她乔装打扮,出来寻人算命的真正原因?她心中已经认可了赵元名和王福婉的关系,却还是有疑惑。她想知道这俩人是否合适,又不想让这件事提前被众人知晓,这才来找人算命。或许那日她到市集中,是为了去你那,但因为门外人多,这才来了我这,又因不信任我,决定先让我看看面相,最后有了这般结果……”
说完,荀舒耷拉下脑袋,垂着眼皮,再次趴回桌上,心情愈发糟糕。
见她这副模样,贺玄在心底叹气,面上却仍旧笑着安抚:“你这般通透的人,怎么偏在这件事上走火入魔?竟连梦境和现实都区分不开?即便是她那日将那俩个八字给你,你能瞧不出其中玄机?还是会实话实说!后面的事不会有任何改变。”贺玄将抹布扔到一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按照你这么说,我才是导致她这番劫难的罪魁祸首。若不是我的算命铺子这般红火,她也不至于排不上队。她若能排上队见到我,就能听到我的吉祥话,保准生不出其他的心思。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荀舒的思绪完全被贺玄牵扯住。
“只不过即使是听了我的吉祥话,素梅也不会让这亲兄妹成亲,到最后,赵夫人还是会知晓,保不齐还是会被这几人害死,所以啊,她的命该如此,无需自责。”
荀舒心中杂乱的弦终于被贺玄理正,脸色瞬间好了不少:“你说得对。事实如此,我不该想太多。更何况,我也尽力弥补了,想必赵夫人在天之灵,也不会怪我。”
“早该如此啦!”
俩人正说着话,荀舒的余光瞥到有人靠近,定睛一瞧,是刚刚还在同姜拯说话的赵县令。
隔得远时瞧不太清,如今靠近了,赵县令鬓边的银丝再也藏不住。几日前尚是黑白各占一半江山,如今却全不见黑发的影子。荀舒想到赵家的那摊子乱事,心软了几分,认真道:“赵大人,我曾听一游医提过一个方子,可让白发重新变黑,我这就写给你。”
赵县令一愣,旋即失笑:“无妨,本官不在意这些
。我今日到这里除了为亡妻之事,还想同你说几句话。”
“同我说话?”荀舒不解。
“那日我气急攻心,失了理智,明知你的无辜,却还是将气撒在你身上,做得很不好……我这一生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有的能补救,有的再无补救的机会。我知姑娘豁达,不计前嫌,甚至还帮着官府破了亡妻的案子——”
荀舒慌忙摆手,打断他的话。她很不习惯这种场面,难得加快语速:“赵大人哪里的话?此事我也有错……虽然这错不能明说,但总归是我错了,我也不过是在补救罢了。赵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见她如此推辞,赵县令便也不再多说,只笑道:“待本官忙完,会在府中设宴,到时会遣人将请柬送到府上,还请姜兄、荀姑娘和这位小郎君定要出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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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宴无好宴1
四月末,绿树成荫,青衫凉笠。
潮州的雨季终于过去,连日的阳光将泥泞的道路晒干,荀舒一身青绿色襦裙,搭着绯红色上衫,挎着小布包,脚步轻快,再不用担心裙摆沾上泥点子。她的青丝绾成双髻,插着几朵清晨刚摘下的黄色小花,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抿着唇笑,露出脸颊上小小的梨涡。
一旁的贺玄被她的喜悦所感染,看她像只小兔子似的蹦跳,忍不住打趣:“不过是去吃个宴席,就这般高兴?”
荀舒歪头瞧他:“你不高兴吗?宴席上有很多好吃的,应当比姜叔做得好吃。”
赵府穷得只剩一层壳子,哪会有什么美食。贺玄心中这般想,面上却笑着迎合:“自然高兴。只不过姜叔不愿同去,心中多少有些惋惜。”
提起姜拯,荀舒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前几日赵县令如约送请柬到棺材铺,姜叔并未说什么,今日出门前,却怎么都不肯同往,坚持说赵县令是想请荀舒和贺玄,请他不过是顺带着的礼貌,既如此,他也不该让赵县令为难。
荀舒和贺玄哪里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做死人生意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他们二人来棺材铺不久,加之平日里鲜少出面,潮州县城百姓认识他们的不多,尚还能自由行走。姜拯与他们不同,若他今日出现在赵宅的宴席上,势必被旁人嫌弃晦气,平白遭受他人排挤,连带着赵县令都要被人评说几句。
见姜拯坚持,荀舒也有些犹豫,临出门前替贺玄卜了一卦,得了个吉卦,这才彻底放下了心,高高兴兴去赴宴。
时隔一月,再来赵宅,恍如隔世。门楣处的白幡白灯笼早已撤走,大门敞着,宾客商户戏班子进进出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门前的护卫还记得荀舒,见她来笑着招呼:“早就想谢谢姑娘,可前些日子生了寒症,一直没寻到机会。”
荀舒的脚步顿住,奇道:“我提醒过你带伞,为何还会风寒?既然风寒了,又为何要谢我?”
“自然要谢!”护卫面露羞赧,“我听你的话,之后日日带伞出门。那日我在宅子附近巡视,突然天降大雨,我撑着伞走了没多久,瞧见一个姑娘被困在雨中。我见她可怜,将伞给了她。我虽因此沾染了风寒,可那姑娘知道后,心存愧疚,托人送了好些吃食,味道甚是不错。”
荀舒呆住,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般。
护卫挠了挠头,脸颊泛红:“姑娘,若日后我与这姑娘喜结连理,一定要请您来喝杯喜酒。”
荀舒呆上加呆:“你们不是刚认识吗,这就要成婚啦?”
“总要提前打算嘛!”
荀舒望着他认真的表情,心中困惑不已。
成亲不该是男女相处多日,知根知底,两情相悦后的谨慎决定吗?怎能如此草率?
她正想说什么,感觉到挎包被拽,而后耳边响起贺玄的虚假恭贺:“那就提前恭喜兄台了。兄台若需合八字,去集市最东头的铺子,报我的名字,只收一半的钱!”他指指门内的院落,“赵县令怕是还在等我们,我们就先进去啦!”
说完,他拽着荀舒匆匆跨进大门,将那护卫问他姓名的呼喊甩在身后,不过片刻便彻底再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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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赵宅后,有婢女上前,瞧见二人一愣,正是赵夫人曾经的婢女白杏。她如今被分到了郑氏的院子,帮着打理宅子,今日宴席,宅中人手不足,郑氏特意将她派遣到前院,引客人入席。
赵宅中仆役来来往往,不少人并未着赵宅下人的衣裳,该是为了这次宴席,特意从牙人处赁的短工。
今日宴席分为两部分,宾客在午后到赵宅赴宴,先去后花园赏花听曲,再去中路南侧主院用晚膳。荀舒和贺玄在白杏的引领下,未多做停留,径直穿过赵宅南北向的通道,向后花园而去。
荀舒脑海中还有一个月前后花园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我记得,这里的花园多年未打理,杂乱一片,为何要在那里宴请宾客?”
白杏看着前方的路,心不在焉地回答:“夫人死后,老爷触景伤情,令人修整座花园。夫人溺水的那侧以石块填埋覆盖,垒砌成一座小山,形状颇为奇特。如今后花园山水相依,另移栽各式花卉,上次县丞大人偶然瞧见,觉得颇为雅致,之后我家老爷与姨娘商议,决定趁着这次宴席,邀众人一同来宅中观赏。”话音落下,她突然向四处看,见无人注意他们三人,这才放慢脚步,靠近荀舒,压低声音,“其实还有个原因,自夫人死后,后花园便开始闹鬼。”
“闹鬼?”
白杏认真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惧怕:“有护卫在夜里巡查,路过花园时,瞧见那鬼绕着池塘走,很是恐怖。为此,老爷前几日请了僧人和道士来作法超度,可仍旧觉得不安心,这才决定借着这次宴席,让大家一同去后花园,希望以人气镇压鬼气。”
荀舒听得皱眉,心中很是不舒服,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先不说世上有无鬼魂之说,一个月前发妻在湖边亡故,一个月后丈夫便要在亡妻死处设宴招待宾客,还想借着宾客们的阳气镇压亡妻鬼魂,未免太过薄情和荒谬。
一旁的贺玄瞧见荀舒拧巴的小表情,自然而然转了话题:“听说你如今去了郑姨娘的院中,她可有为难你?”
白杏沉默片刻,轻声道:“夫人故去,少爷又离开潮州,去京中求学,整个宅子一下子便空了下来。夫人和少爷院中之人大半都拨去郑氏的院子,在她的安排下打理整个宅院。她对我们,算不得很好,却也从未苛责,这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