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慕沉酒      更新:2025-10-24 13:15      字数:3229
  马车停在村落外时,已是暮色时分,荀舒正要下车,被李玄鹤拦住去路,他叮嘱道:“这里多数村民靠行商生活,加之来往旅人多,村民们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颇有些奸诈,阿舒定要记得咱们的身份,小心谨慎些,莫要被他们绕进去。”
  荀舒认真点头,将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下,慢吞吞道:“记住啦,三哥。”
  李玄鹤一个忪愣,荀舒已然溜出车厢,踩着马凳下马。落地后,她整理好衣裙,一抬眼便瞧见远处炊烟袅袅,近处风吹柳动,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
  她震惊地睁大双眼,喃喃道:“这哪里是村子啊,比许多城镇都要大吧?”
  一旁的鱼肠听到她的话,笑道:“宁远村鼎盛时曾有超过两千口的居民,这些年因各种原因,人口凋零,约莫只剩下一千人了吧。如今瞧着房屋多,可不少房子已然空置许久,不似表面繁荣。”
  “这是为何?”
  “这倒是不知,也许是许多年轻人都离开此处,外出求学了吧。”
  荀舒若有所思。
  众人收拾妥当后,再次出发,贺玄与荀舒并肩走在最前方,步行自南侧进村,向村中的客栈走去,其余人骑马驾车,落后他们十步的距离。
  几人一路向北,没遇到任何一个村民。正奇怪着,远处传来唢呐的凄厉声响,随声响渐渐靠近,夹杂在唢呐中的哀泣声愈发明显。紧接着,一队送殡的人自北向南走来,有的人表情肃穆,有的人泣不成声。
  满天纸钱纷纷落下,在夕阳的映照下,像是着了火一般。荀舒盯着队伍后面的棺材,眯起眼睛瞧了瞧,肯定道:“不如姜叔的手艺好。”
  一旁的李玄鹤则道:“傍晚送殡?村子里竟是这样的规矩。”
  不知何时,几人身边站了一个鹤发老妇,穿着素色衣裳,发髻上插着一根白色的发簪,简朴却又别致。她听到此话后轻声解释道:“不是村子里的规矩,是宁西的规矩。村中分宁西和宁东,各有各的规矩。”
  见到村中人,俩人不再多说,避让到路边,让送葬的队伍先行。
  夕阳恰在此时落到山后,天色瞬间暗了些许,面前的一切愈显阴森。兴许是荀舒的错觉,她总觉的天色暗下的那一瞬,天地间似有阴风刮过,像是送着棺材南行似的。
  一旁的李玄鹤开口问那老妇道:“村中坟地可是也分宁西宁东?”
  “四处都是山石,哪有什么坟地?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南北天隙处的山壁上有不少洞穴,人死后抬到山壁上,寻个空置的洞,放进去就行。宁西藏在南处的山壁,宁东藏在北侧的,谁也不同谁因此事起争执。”
  荀舒好奇道:“若是这样,后人该如何祭拜呢?”
  “山壁下设有香炉贡台,谁家要祭拜,在那处摆些贡品,上三炷香便是,同族的先祖还能一起沾些香火。”
  荀舒点头,觉得这主意妙得很,不仅省事,还能一直有香火,她以后也可以葬到此处来。
  送葬的队伍很快通过,唢呐声和哭喊声渐渐消失不见。村中重拾静谧,刚刚躲起来避让送葬队伍的人,也渐渐冒出了头,有几个男童欢笑着跑过,整个村子像是突然活过来似的。
  荀舒一行人继续前行,又走了片刻,便到了村中最大的客栈。店小二在门口张望,目光在李玄鹤身上扫了一圈,两只眼像是两只灯笼似的,瞬间亮了起来:“天色已晚,客官可要来小店歇歇脚,明日再继续赶路?”
  李玄鹤未置可否,语气平淡:“我们兄妹二人不喜与他人住在同一处,今日客栈中可有其他客人?”
  店小二面露难色,搓着手讨好道:“这倒是不巧了,今日有几个路过的商人住在店中,可此刻天色已晚,倒是不好将人再请出去,客官可能将就将就?明日小的定为几位贵客腾出地儿来。”
  李玄鹤蹙眉:“这倒真是难办。那可还有空置的楼层?”
  店小二松了一口气,赶忙道:“这自然有的,那几个客人都是寻常游商,没什么钱,住的都是一层的人字号房和二层的地字号房,目前三层的天字号房全部空置,客官们可以入住。”
  李玄鹤侧头看向一旁的荀舒:“四妹妹,你觉得呢?”
  她觉得?她第一次来此处,能有什么觉得?心中虽是这般想,面上却还是要装模作样一番。荀舒环视四周,微笑着点点头,学着赵家二小姐弱不禁风的模样,含笑点头:“就依三哥的。”
  第47章 白骨簪2
  客栈三层楼高,木质结构,是宁远村最气派的客栈。三层共有七间房,呈回字形分布,房间门口是可以瞧见整个客栈的走廊。荀舒和李玄鹤住在隔着天井、正对楼梯的两间,另外四人分散在两侧,将二人夹在中间,严密护住。
  众人入住后,稍作休整,下至大堂用晚膳。大堂中颇为热闹,坐着不少穿着各异的游商,虽是萍水相逢,却宛如相识多年,聊得热络。他们瞧见荀舒几人,热情招呼,李玄鹤微微颔首,而后目不斜视走过,荀舒则笑着挥手,算做回应,只视线并不过多停留,免得再看出什么不该看的。
  店小二将食物端上,另送了一壶冰过的梅子酒,甚是清爽甘甜。荀舒喝了两杯,脸颊泛红,胆子大了不少,侧身问隔壁桌的游商:“几位大叔,你们可是第一次来宁远村?”
  其中一个穿着胡服的干瘦男人回答道:“我们南来北往的,时常在此处歇脚。倒是你们——”他的视线在荀舒和李玄鹤身上来回切换,笑得暧昧,“可是从家中逃出私奔的?”
  这话颇有些不怀好意,李玄鹤微微蹙眉,正欲呵斥,荀舒却是懵懵懂懂,抢先一步认真纠正道:“我们是兄妹,他是我三哥,我们要去京中探亲。”
  那干瘦男人面露歉意,举起酒杯:“对不住了!”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是老朽眼拙,郎君娘子俱是气度不凡,就该是一家人。”
  荀舒是第一次被夸“气度不凡”,很是高兴,笑弯了眼:“谢谢你啊。”
  那干瘦男人一愣,旋即哄堂大笑,连带着身边人也笑个不停。荀舒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只觉得他们的脑子似乎不太好,不想再同他们说话。恰好店小二路过,她转去问店小二道:“小哥,你可瞧见刚刚送殡的队伍?你可知死的是谁呀?”
  店小二停住脚步,回答道:“死的是宁西一个茶商的独子。这人今年年初离开村子外出求学,三日前回乡探亲,从北面进入村子时,被山顶上的落石头砸中,当场便没了。”店小二叹了口气,感叹道,“北面的通路虽是凿开的,可这许多年,从未滚落过这般大的石头,竟能砸死人。
  听说脑袋都被砸扁了,整张脸糊成一团,惨得很。”
  堂中人皆唏嘘不已,一个须发尽白的游商接口道:“尸体还是我发现的呢。那落石比这桌子还大,圆滚滚的,将那孩子的上半身紧紧压着。我瞧见时吓了一跳,想着将石头推开,却发觉根本就推不动。那时天还未大亮,路上没有他人,我寻不到帮手,只能跑进村子,将此事告知村长和两个里正,之后他们带人赶到,七八个人一起,才将那石头挪开,露出一摊肉泥似的半具尸体。”
  游商描述得绘声绘色,双眸中有惊惧浮现,显然是回忆起了那尸体的恐怖模样。
  众人被他的描述所吸引,目光纷纷投射向他,听得入神,时不时倒吸口冷气,发出嘶嘶的响声。等到他说完后,有人问道:“刚刚怎么没提你提起过?”
  发现尸体的游商叹了口气:“我说这些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吉利事。外出跑商,最忌讳这些,我这趟回去,定要用柚子叶沐浴,去去这身上的晦气。”
  众人安抚他几句,突然,角落的一个游商突然开口问店小二:“我刚刚在窗口,瞧见棺材旁的老翁,觉得有几分面熟。那人可是宁西的寿昌泽?”
  店小二一愣,点头道:“确实是寿伯,死的是他的独子,寿都安。你认识他们?”
  “算不得认识,以前曾见过。”那游商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神色悠悠,“我与寿昌泽不熟,但与他的兄长寿昌玉认识,以前生意上有些往来。昌玉病故后,寿家的生意都到了寿昌泽手中,我们两家的生意也渐渐断了。对了,昌玉的妻女呢?如今可还在村中?当年昌玉于我有恩,若是他的妻女有什么需要的,有什么我能帮的,定责无旁贷。”
  店小二面露难色:“这怕是不行了。”
  “怎么了?”
  “寿昌玉病故后不久,他的夫人也因悲痛辞世。留下一双女儿,相依为命。寿伯接手了寿家的生意后,将两个侄女接到家中抚养。再后来,寿昌玉的两个女儿亦都发生了意外,双双殒命。如今一家四口的尸体都已送入洞窟安葬,你若想祭拜,可去南面的天隙里上炷香。”
  店小二眼神闪烁,说完后便匆匆离开,不再停留。荀舒瞧着他古怪的模样,几乎可以确认,他没说实话,又或者是未将全部的事实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