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者:蜘蛛提灯      更新:2025-10-24 13:17      字数:3043
  于是,霍兰德开始没话找话。
  “你、你,今天的工作,做得还顺利吗?”
  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些懊悔。
  怎么平白无故又聊这些,正常人应该都不喜欢闲着没事的时候还在聊工作吧?
  他竭力想要再找一个有趣一些的话题,至少显得没那么木讷、沉闷,可他的人生似乎也只有日复一日枯燥的工作,除此之外,甚至想不到更好的话题。
  但好在,宿柳确实也不是正常人。
  “当然呀,我超级厉害的,什么都难不倒我!”她笑得真诚,“谢谢你关心我,快把这个收下呀,不用客气的!”
  霍兰德的脸颊浮起两团浅淡的红晕,宿柳还以为是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再多拿一只麻辣老鼠头,善解人意地抓起他的手,把手提袋挂在他手腕上,“不客气!”
  脸皮薄是真的,不好意思是真的,还想再拿老鼠头是假的!
  宿柳的手指轻轻擦过霍兰德手腕处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灼热,很轻、很快,转瞬即逝。残存的温热倒显得那挂上去的袋子像是烫手山芋,让霍兰德误判了来源。
  温度太高、达到某一阈值时人会被灼烧,最初只有疼痛,待伤口愈合伤疤结痂才会涌起难以忍受的瘙痒。可温度不够高时,太过靠近热源也会引起低温烫伤,与温热的烫一同袭来的,便是那细密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痒意。
  酥酥痒痒的感觉一直从手腕处的皮肤蔓延,霍兰德反应很大地把手提袋递还给宿柳,几乎是用扔的,“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怕她误解,他又生硬地在话尾挤进去一句“谢谢”,以表明自己的婉拒。
  从5岁到15岁,宿柳一共在农村生长了十年。十年来,每当过年时,同村的长辈来家里给奶奶拜年,都会塞给她一个小红包,而她十年如一日地利落收下,却也会被奶奶十年如一地念叨不能收这么快。
  她每年都会问,问奶奶为什么。
  奶奶每次给出的回答也都一模一样,“收人家的东西,你得表现得客气一点。”
  “那拒绝就是客气吗?”她从5岁问到了15岁。
  “昂。”奶奶从65岁回答到了75岁,直到再也不能说话的那一年。
  所以,她很肯定,霍兰德绝对是因为不好意思收,他其实非常想要,只是迫于这个奇怪的规矩在客气。
  她神秘地朝他笑,露出了一个“我懂你”的眼神,豪爽地把麻辣鼠头再次塞回给霍兰德,一言为定道:“别客气了,我知道你喜欢,不要再跟我客气啦!”
  可他真没客气啊!
  霍兰德这下是真的意识到宿柳并非是为了整蛊才送鼠头给他,她是真心实意地以为他喜欢。
  如果真的收下、这个爱吃鼠头的印象落实后,一想到她未来或许会变本加厉地送更多给他,霍兰德简直有种生死攸关的紧迫感。
  他不想再让宿柳误会,可她又实在油盐不进,于是他只好把手提袋放回小推车,认真、严肃道:“我真的不喜欢吃鼠头,也讨厌老鼠。我已经把那只头处理掉了,以后也请你不要再送这些给我。”
  “很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是礼物,以为你在恶作剧,故意送这种东西给我,真的很抱歉,我会补偿给你,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帮你解决。”
  他说得真挚,宿柳也听懂了。
  失落的情绪就像夏日阵雨,说来就来。即便能理解他讨厌老鼠所以不喜欢这份礼物的心情,宿柳也还是不开心,本来直冲冲耸立起来的呆毛也蔫了下去。
  “好吧,那算了。”好心情一扫而空,她把手提袋重新收回小推车下层,脚步也变得沉重,“都说了礼物的呀,怎么会是恶作剧呢?”
  嘟嘟囔囔地发泄着不满,宿柳不想再和霍兰德多说一句话,气鼓鼓地甩头就走。脚步啪嗒啪嗒跺在地上,活像只被抢了食物的小鹦鹉,蓬松的发是炸开的冠羽,为表排斥缩起来的肩膀仿佛要藏起的喙,连背影都在扑棱翅膀抗议。
  就连后脑勺翘起的那撮呆毛,都像极了鹦鹉闹脾气时支棱着的尾羽,每根绒毛都写着“不开心”。
  本来活力满满的人忽然无精打采起来,反差极其明显,那种骤然的转变让霍兰德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有些人的背影也是能瞧出可爱的。
  无措和愧疚涌上心头,他看着她又急又气地走开、仿佛一秒也不愿意和他多呆的身影,某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感迫使着他做些什么。
  “宿柳。”他快步跑过去追上她,却只收获了一个极速转头、生气的后脑勺。
  “宿柳,我不是故意浪费你的好意的。”右手在半空中抬起又放下,他想要拦下她,却又手足无措地不知从何处下手。
  最后只能认输般抵在自己额头,有些泄愤般抓乱了那一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深蓝色短发。
  乱糟糟的头发,一如他乱成一团的心。
  从未处理过这么多复杂的情绪,霍兰德一时有些宕机,很多话没经过大脑的处理,不受控制地就从嘴巴里飘了出来。
  他说:“真、真的很抱歉,我、我这个人,我很害怕老鼠,昨晚工作完我拆开包装,真的被吓了一跳。我、你,我不知道那是你精心准备的礼物,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食物,真的、真的很抱歉。”
  他是不太喜欢肢体接触的,可是今天他却主动抓住她的手腕,温和地用力,迫使着她转身面向自己。
  宿柳还在生气,头转过来了,眼睛却还倔强地闭着,半点都不愿意看这个可恶的、浪费食物、浪费她心意的坏人。
  “宿柳,看着我。”
  他有些无奈地请求,语气很轻,轻到话音刚落就要飘散,轻到近乎有些乞求。
  “原谅我好吗?以后你再送礼物给我,我一定会当面拆开表达自己的欣喜,哪怕……”
  “不可能再送东西给你了!”宿柳大声反驳。
  皱巴巴的翅膀张开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也回归,她撅着嘴巴瞪着眼睛,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对霍兰德的谴责。
  “你这种不真诚的人不配收到我的礼物!”她就着被霍兰德抓起手腕的姿势,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胸膛,仿佛是在戳他的脊梁骨,“你还浪费食物,太可耻了!”
  平心而论,宿柳的力度并不是很大,但是配合着她随手指一起点来点去的脑袋,就颇有种可爱的诙谐。
  笑意不受控制地染上了眼角,紫罗兰色的眼睛笑意盈盈,漂亮的瞳色让宿柳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这抹笑。
  “你还敢笑!”她真的生气了,抽回自己的手,气冲冲地一边骂他一边就要走,“太坏了你太坏了,你认错的态度一点都不真诚,太坏了太坏了……”
  霍兰德无奈地收敛起笑,跟在她身后,态度良好地认错道:“对不起我错了,我太坏了,我不该笑的。”
  某种技巧无师自通,他十分上道地替宿柳推上小推车,问她:“所以,为了惩罚我,你可以提三个要求,在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这个赔礼你满意吗?”
  哼地一声转头不看他,眼珠却在滴溜溜地转,宿柳心动了。
  她想,如果问他疗养院里有没有一个胸口有黑色大丽花纹路的人,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麻烦地一一调查,直接就能找到凶手了?
  但很快,她就驳回了这个念头。
  她是要杀人的,就算真能从霍兰德口中问出那个人是谁,到时候那个人消失死掉,他岂不是一下子就能想到凶手是她?
  这可不行!她还要在鸢尾花疗养院干到老干到死,不能因为杀人就丢掉工作啊!
  左思右想,她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迂回的方式。
  话还没说出来,宿柳就被自己聪明到,没忍住,忽然笑出声来。笑完才意识到不对,赶忙捂住嘴,她还在生他的气,笑出来也显得太不硬气了吧!
  她一笑,霍兰德愣了一下,也跟着笑。
  “你笑什么!”她瞪他,然后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我随便提三个要求都可以?”
  “当然。”霍兰德点头,他从不撒谎。
  “那你,你把疗养院病人的名单给我一份,还有他们的信息,我也要知道,还要有照片!”想了想,宿柳又添了一句,“要是有不穿衣服的照片最好。”
  此话一出,霍兰德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看向她的目光中带有某种不可置信的惊疑。
  是他听错了吗?还是宿柳在开玩笑?
  这种玩笑话是能随便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