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作者:蜘蛛提灯      更新:2025-10-24 13:18      字数:2990
  四周的环境格外清晰, 但当他看清楚的下一秒, 忽然觉得视线猛然一低, 是某种奇异的失重感, 旋转的视野仿佛是从高处坠落,到最后只能看到一双沾满雪屑的鞋。
  大码的、不属于他和宿柳的、有些眼熟的鞋子。
  谁?他背后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是谁?
  脖子凉飕飕的,滚烫的血落下的瞬间就被冻结成血珠, 直到血溅到自己脸上、剧烈的疼痛袭来的那一刻,假恩佐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头和身子分离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来的人是佐伯。
  假恩佐的头骨碌碌滚了好远,宿柳站在原地,冷着脸看着他的头滚走。
  直到喷涌的血液停止,宿柳才收回视线。
  嗓子痛得要命,像是吞了刀片一样,吞咽唾液的动作都艰难万分。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喉咙,一定青紫一片,这段时间说话、吃饭都费劲。
  该死的假恩佐,她整理自己被揉乱的衣服,整理了一番之后,才抬头看向佐伯。
  “你……”艰难讲话,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有多哑。
  “你怎么……”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佐伯截停,“拿着。”
  他从自己衣服的底部撕下了一圈,将布料揉得足够柔软后递给她。
  看宿柳还愣着,他表情未变,将那条衣服折成围巾,动作生硬地挂去她脖子上。
  还带着风雪的冰冷的布料轻柔贴近宿柳脖颈的肌肤,在这般冰冷的室外温度下,佐伯身上低于常人的温度也显得温暖起来。被寒风刮着、火辣辣刺痛的肌肤沾染了这几分淡泊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暖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居然疼痛也和缓了起来。
  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黑发像鸟窝一样,不仅呆毛、额两侧的碎发也竖立起来,直楞着仿佛偷懒小鸟粗制滥造鸟窝里叉出来的树枝。
  下意识地,佐伯收回的手并为按照原有轨迹收回,而是抬起来,轻轻按了按宿柳的头。
  宿柳的发质又黑又硬,刺挠挠的,像小刺猬。
  这个动作做出来,两人都愣了。
  “干什么?”第一时间的怔愣过后,宿柳还没忘她和佐伯“水火不容”的关系,瞪视他,忍痛问道。
  佐伯慢半拍地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掌心。
  那奇特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那里,分明只是头发,却仿佛有生命的小动物一般,在他手心留下温热、鲜活的感受。
  他很难形容用具体的词语去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这令他想到儿时在波吉亚家族园林中发现的那只幼鸟。
  学习野外生存技巧是每一个狂蹈之狼血脉继承者的必修课,作为下一任家主恩佐的“影卫”,佐伯很早就开始学着狩猎。
  最初年幼之时,他的作业是园林里那些被家族特意散养在这里的猛兽。他还只是一个一米高的孩子时,就已经要独自与两三米高的变异猛虎搏斗。那时他未能彻底掌控自己的异能,在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战斗之后,与倒在穴泊之中的变异猛虎尸体一起栽倒在布满血污的地上。
  也就是在那时,他看到了旁边的树枝上,一只初学飞翔的幼鸟。
  刚出生没多久幼鸟毛色灰扑扑的,远不如成年鸟艳丽,但莫名地,他的眼神就是被它所吸引。
  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喘息,浑身遍体鳞伤,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张着双臂,唯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能转动自如。
  视线之中,除了联邦蓝到不似真实的天空,只有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和那只幼鸟。它飞得很笨拙,从树枝上跌跌撞撞地扑扇着翅膀,摇摇欲坠地在半空中飞行,越飞越低,越飞越慢,最后只能拖着笨重的翅膀“滑行”到地面。
  滑行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它刚好坠落在他的手心。
  鸟类的体温比人类要高,他又天生比常人体温低,当那温热的、略有些潮湿的、轻轻抖动的触感从掌心传递而来时,竟有些发烫,让他仿佛被烫伤般收拢了一下手指。
  随着手指的收拢,那幼鸟挣扎得更厉害了,鲜活的、脆弱的生命在他掌心挣扎,那颗小小的心脏似乎也在他手心跳动,随着他胸腔里那颗不知是冷是热的心脏一起。
  佐伯愣在了那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当两人僵持着不动时,地上假恩佐的尸体动了。
  掉落的头颅和已经被冰爽冻住的脖子互相牵引,像是有什么肉眼看不到的丝线一般,拉着二者逐渐靠近、融合在一起。以一种反重力的、非人类的方式从地面上侧着“站立”起来,假恩佐活动了一下脖子,还沾着鲜红色血液的脸上带着神经质的笑,把长歪了的脖子摆正,看着他们。
  “真是郎情妾意啊。”
  充满讽刺感的声音在呼啸的狂风声中响起。
  “原来你还藏着这么大的惊喜,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呢。”话音落下的瞬间,带着凌厉杀意的攻击朝着佐伯的心口笔直袭来。
  早在假恩佐站起来的第一时间,佐伯就已经酝酿着杀招。他侧身躲过假恩佐的攻击,那些在假恩佐周身燃烧着的金色火焰如流星般在他原本站的位置坠落,将地面的积雪烧灼成水蒸气。
  蒸腾的白雾之中,佐伯和假恩佐扭打起来。
  两人的异能彼此牵制,那诡异的、让宿柳无法发挥力量的奇异感觉也消失,假恩佐调动着所有精力对付佐伯,一时不再有余地控制宿柳。
  失去的力量在缓缓回归。感受到让自己安心的、四肢充沛的力量,宿柳轻轻系紧脖子上的“围巾”,活动了一下手腕,跺了跺双脚,原地起跳如轻燕般朝着战场“飞”去。
  只能说不愧是双生子吗?即便是真佐伯和假恩佐,也在察觉到宿柳的加入的时候,默契到堪比复制粘贴般同步回头看她。
  佐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一片冰冷的脸上闪过微妙的不赞同。似乎在问她为什么要来。
  而预料到她目的的假恩佐则是面色阴沉,笑也不笑了,冷漠地盯着她,仿佛宿柳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
  宿柳没有理会他们,也不关心他们迥异的反应,踏进战圈的第一时间,就握紧双拳直取假恩佐要害。
  假恩佐脸上的表情更加阴冷了,一点都没有恩佐阳光爽朗的影子,反倒像是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阴鸷狠戾,整个人四周萦绕着淤泥般的黑影。
  他在宿柳和佐伯的联手下节节败退,异能与佐伯的异能对冲后抵消,根本无法发挥作用。而宿柳的每一拳每一踢都带着决绝的杀意,一点不拖泥带水,简洁、凌厉,每一次出手都是为了取他性命。
  “你要站在他这边?”
  又一次躲开了佐伯的攻击,却被宿柳神出鬼没、快到几乎连残影都捕捉不到的拳头打到,恩佐咬牙切齿地问。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燃烧着熊熊烈火。
  嗓子痛得要命,宿柳根本不搭理他——就算能正常说话也不会理会,她不跟杀人如麻的神经病掰扯。
  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假恩佐,宿柳没有任何迟疑,抽出佐伯抛过来的刀,手起刀落砍掉假恩佐的右胳膊。她和佐伯分明从未并肩作战过,也几乎没有交手——上次被关门之仇勉强算一次,却有着仿佛一同出生入死无数次的战斗伙伴般的默契,攻势配合得天衣无缝,很快就把假恩佐逼入无法防御的空档。
  手臂断裂的疼痛袭来,但这远不比被佐伯割头带来的疼痛难熬,然而假恩佐却觉得疼到难以忍受,痛苦到钻心。那疼痛像是从心脏深处蔓延出来的一样,遍布传导到全身各处,又像是某种代表着疼痛的寄生虫,从手臂的裂口钻进去,飞速繁衍传染他的全身。
  捂着手臂,他甚至没再提防佐伯,而是就这样维持着站在那里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望着宿柳。
  那把似乎是从柴房里随意捡来的、还带着生锈豁口的柴刀上,遍布着他的血液。这把刀从佐伯的手上传递到宿柳的手上,刀柄上分明只有宿柳一个人的手,他却恍惚间,看到她的手和另一双不属于他的、骨节分明的大掌重叠着交握。
  “你想杀我?”
  “不——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也是恩佐,我和他有什么不同?还是说,你背叛了我们,为了这个连家族血脉都没继承的残次品?”
  假恩佐再也不复先前那般似乎永远尽在掌控的微笑,他情绪激动,白皙的涨红一片,显然很破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