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一支朵朵香      更新:2025-10-24 13:48      字数:3100
  “这不正常,村里都是……”
  这场本算得上欢快的重逢就这样以两相无言落幕。
  晚上,吴妹来洗完碗擦着手回卧室,被母亲叫住。
  “周家那姑娘今天在你店里待了一天?”
  吴妹来点头,疑惑她妈怎么开始关注自己店里的生意了。
  “吃了多少东西?给钱了没?”
  吴妹来心头闪过不耐,“给了,人家也不缺这两个钱。”
  “那就好,她们那种人,平白无故示好,那句话怎么说?无故献殷勤,非歼即盗。”
  吴妹来没应答,进了卧室。
  说是卧室,其实也就是个堆放杂物的小房间。
  吴妹来家不像周千龄舅妈家那样,两户都是一家人在住,她家是和大伯家一块儿住。
  左边是大伯家,右边是吴妹来一家,而处于中间的堂屋和后作就是公共区域。堂屋中间供了尊观世音菩萨,左右两边则各自堆放两家的水缸猪草等日常用品。而与堂屋一墙之隔后的后作,便被用为两家放腌菜坛、不舍得扔的塑料垃圾的地方。
  因为大伯的儿女们都外出打工的缘故,后作就被她占了当卧室。至于她父母便是住在正经卧室,剩下她弟住在猪圈旁。
  吴妹来进屋,将左右两扇门都关上,脱了鞋子衣服缩进被窝里,即便袜子和贴身毛衣尚有余温,她还是被冷得打了个哆嗦,好在她气血足,捂个把小时就热了。
  外面两家人的电视都开着,时不时传来大笑。吴妹来睡不着,拿出手想玩会儿游戏解闷,但解开锁屏时,她翻进了几百年不看一次的朋友圈。
  满屏都是某个初中同学的晒娃照,依旧没什么意思。
  退出,余光里看到最底下的小猫头像。吴妹来重新进了朋友圈,滑到刚才的位置。
  那是一张自拍照,女人单手支在桌上,肘边铺满试卷。
  她披散着头发,细碎的刘海遮了一只眼睛,只能隐约瞧见底下的眸光,看上去可怜极了。
  周千龄微抬着下巴,她的脖颈在镜头里一览无遗,往下便是精致的锁骨……
  吴妹来乱了一个呼吸,将视线又移回她的脸上。
  虽只有一眼,但她却清楚地看见松松垮垮的吊带睡裙里,未能遮住的圆润白皙的弧度。
  城里人,真的很大胆。
  吴妹来不好意思再往下滑,退回桌面打开游戏,却怎么也玩不下去了。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跟周千龄说那样的话。
  喜欢上比自己小的人不是她的错……
  吴妹来停住,她在思考,为什么女的不能比男的大?
  是因为人们更喜爱年轻的女性吗?
  或是更喜好年长的男性?
  可是……吴妹来不禁有些烦闷,她觉得周千龄特别好,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这么认为。
  年龄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别说26,就是16也配不上周千龄。
  吴妹来心中忿忿,这股不满来得莫名其妙,让她对周千龄生出些不喜,以及对她想要结婚的对象有了细微的敌意。
  剖析无果,她将这些凭空出现的情绪统统归为羡慕,她对周千龄的羡慕。
  第5章 习惯
  隔日一早,吴妹来照常中午开店,只是今天门前没人。
  将店门打开,收拾了一遍还是没客人,她便习以为常坐到一边玩手机。
  她对交换动物的脑袋渐渐感到麻木无趣,所以又取下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
  有冷风进来,吴妹来看向门边,是周千龄的舅妈。
  “嗯……”她抿嘴看着墙上的菜单,双手绞着,不太熟练地点餐,“那个,嗯,一碗小、大份羊肉粉和一碗小份,辣鸡粉。”
  有些紧张的女人坐到门边,又加了一句:“不在这儿吃。”
  吴妹来进厨房,问道:“海椒要多点不?”
  “辣鸡粉多放点,周千龄那碗她之前要不要辣?”
  林悦说得语无伦次,但吴妹来听懂了,“她不要辣和葱。”
  看来真的生气了,粉都叫别人来带。
  “哦,那就不要辣和葱。”林悦重复着。
  气氛有些沉默,她找话题道:“你们家哪时候看坟,我看遇仙弯好多人家都上完了。”
  “我家不兴这个。”她爸那脚不顶用,至于她弟……
  “我们家之前也不兴,不过芳姐两母女特意过来看坟,我们这些女人们就都一起凑凑热闹。”
  林悦说得有些激动,紧张感也就没了。
  “两母女也是舍得花钱,找了工匠修坟,又买了好些上坟的玩意儿,明天背那些东西怕都是要累死。”
  话虽如此,但眼里的笑意却是暴露了她的骄傲和跃跃欲试。
  吴妹来将两份粉打包,又夹了两份泡菜和一份干辣椒一起递给她。
  林悦数了15块纸币给吴妹来,提着出门前她看着两碗粉喃喃:“哎哟,要不是皮猴儿把火整熄了……这么两碗就是快二十。”
  吴妹来听多了这样的感叹,没当回事,反而知道不是周千龄喊带的时松了口气。
  不过,她以后还会光顾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周千龄昨天见林悦手都开裂还给几姐弟洗衣服,于是下单买了台洗衣机。本来是悄悄的免得林悦不要,不料被表妹看见问那是什么,周千龄就说了,还告诉她不能让妈妈知道。
  然后就这样被激动的表妹缠着说了一晚上的悄悄话,等醒来时已是中午十一点。
  她洗了把脸,一开门就见到林悦提着两盒粉进来。
  “你醒了?”林悦笑着将粉放在火炉围盘上,“火被老幺搞灭了,你先吃点粉垫垫,我升起火再正经吃饭哈。”
  “谢谢……”周千龄解了围巾坐到火边。
  打开盖子时,听林悦叫小老幺过来。
  “好香。”小老幺咵一下打开盒盖,先喝了口汤,再不怎么熟练地使筷子撬粉。
  两个表妹也自发地蹦到火边的板凳上,就坐她对面,趴在围盘上睁着大眼睛、微张着嘴看老幺嗦粉。
  几姐弟年纪都还小,最大的那个不到七岁,两姐妹那小短腿还没凳子腿儿一半长。
  “好吃不?”老二盯着里面的鸡肉,笑嘻嘻问道。
  老幺夹进嘴里,连骨头一块儿嚼碎了吞下,“好吃!又香又辣。”
  周千龄瞧见老大吞了吞口水,但乖乖地什么也没说,大概已经习惯了。
  习惯,是一种慢性传染病。
  听母亲说,林悦是被捡来的,她的养母婚后几年都没能怀上孩子,于是两人一合计就去捡个女娃带着。
  那年头,女孩儿好捡。
  先头两年,两口子对她倒还算好,后来养母怀孕,生下一个儿子,她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学也没上,天天不是做家务就是跟着上山务农活,直到现在,依旧大字不识一个。
  她嫁给舅舅的时候才15岁,那时舅舅已经年近30。
  八千块换来一座哭泣的花轿。
  周千龄说不上来现在这样的日子对她算不算好,如果有选择,大概没人会选择这样的人生。
  尽管如此,林悦也坚强地过了下来。当然,她并非特例,甚至都算不上遭受苦难的妇女,她只是山里再平凡不过的女人之一。
  人们都说:习惯嘛,习惯就好了。
  林悦习惯任劳任怨,并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予孩子们关爱。
  比如手指开裂也要给几个孩子洗衣,做饭时七岁的大女儿能笑呵呵坐在旁边看电视,老幺想吃糖果她会买三根等等。
  但是当资源有限的时候,她也会习惯先紧着小老幺,就像她一直让着弟弟那样。
  一代的女人被迫染上“习惯”这样的病,便会传染给下一代的女人,代代相传,无穷无尽。
  周千龄叫大女儿拿两个碗过来。
  林悦猜到她要做什么,急忙解释道:“一会儿就吃饭了,她们不爱吃这个。”
  “我吃不了这么多,之前吃个小半碗就饱了。”周千龄笑着回道,一人夹了一筷子到她们碗里,又倒了汤水进去。
  小老幺见状也想要,大女儿把碗推过去,被周千龄挡住,她看着老幺还没吃完一半的餐盒道:“还剩这么多,吃不完要打屁股的。”
  小老幺哼哼唧唧,周千龄看着林悦好笑道:“妈妈可要秉公执法,谁剩下就要被打屁股。”
  “对,对,秉公执法。”林悦笑呵呵地应和,这件小事就这样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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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祖当天,几个大人带着四五个小孩浩浩荡荡地往深山出发,就连嫁到其它镇的四姨妈也赶了过来。
  周芳和三姨妈拿着镰刀在前面开路,周千龄、四姨妈和林悦则扛着花圈、纸幡、香烛、纸钱等祭祖用品,小的那几个每人或背或提着食材。
  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视线,好些人远远站在庄稼地里凑热闹,随地吐着口水,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也有些认识的村民上前打趣:周芳还是比小老六能干,光宗耀祖还得靠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