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者:
芝士葡萄冰 更新:2025-10-24 13:54 字数:3184
被撕扯灵魂的人通常是不会死的,也不会重伤,只会痛苦,就像是浑身上下都被撕扯了一遍,之后又被拼回去的痛苦。
据曾经尝试过的人说,如果想要行动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不管使用身体上的任何一部分,都会觉得格外痛,就好像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每一寸皮肤都被烧毁,每一个器官都被摘下来,晾晒在太阳底下,一段时间之后,疼痛会自行消散,在此期间,什么止痛药也不管用。
彼时,因为想要尝试这股力量究竟能反扑到什么地步以至于不得不卧床休息的神父,刚刚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坐在旁边守着他的白天明,便忍不住微笑道:“你在这守了我一夜吗?”
神父的声音十分沙哑,白天明给他端了一杯水,他自己坐不起来,白天明便扶起他,喂他喝了那杯水,他的嘴唇在流血,但他抿了一抿,全不在意。
呼吸的时候,整张脸都在痛,喝水的时候,从喉咙一直到胃,没有不痛的地方,但他很高兴,就像他刚醒过来一样高兴。
他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就像是一把捆好了的稻草,可他睁着一双充满希望的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白天明,高兴说:“你生气了?我还嫌这点痛不够,谁要是让你不高兴,谁就该死,我才不要管别人怎么样,如果是我做错了,那更该死,你不要难过。”
白天明叹了一口气,只是让他继续休息。
他躺在床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像窗外的萧瑟澄明的秋空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白天明十分认真执着说:“这力量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只管得了我,和追随我的人。要是追随我的人,见了你却不认识,还敢冒犯,这点疼痛,不过是小惩大诫,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另想办法。”
最后白天明还是同意了。
因为要是让那个神父另想办法,一定比这力量所带来的疼痛更加痛苦,还是省点事比较好。
第46章
之前,这股力量一直没有被触发,白天明还以为,这股力量已经消失或者不再动弹了,毕竟,之前也遇到其他的人类和神父,没有出这种事。
但是现在看来,这力量还在,只是,之前没有满足条件,所以一直蛰伏。
白天明看着面前,已经完全站不住的波阿斯,神色复杂。
波阿斯痛得完全维持不住精神稳定,干脆躺在了地上,恍恍惚惚中,看着白天明,想起很多年前,也许只是几天前,他记不清楚时间了,总之,是今天之前的事。
这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他打着伞,站在湿漉漉的圣殿台阶面前,等着门开,风从面前吹过了两回,云从头上走过了三回,门从里面打开了。
里面的人对他说:“进去吧,神父在等着你。”这座圣殿的神父,是所有圣殿的主人,在真正的主人,也就是圣典中的那个白天明,回来之前,他是毫无疑问的主人。
没有人认为白天明还能回来,除了他自己。
他拥有整个圣殿的权利,他要这么想,没有人能干扰他,他不愿意听别人叫他的名字,事实上,大多数人也没有资格叫他的名字。
所以大家叫他神父,这座圣殿的神父只有他一个,其他都是仆人,侍奉神的仆人,侍奉神父的仆人,侍奉圣殿的仆人,仅此而已。
他走了进去,收了伞,仆人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把湿漉漉的伞,他才发现今天打的是一把纯红色的伞,雨水从伞盖上倾斜而下,像失了色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地板被雨水和他的鞋底沾湿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显得有些窘迫,但他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看着堪称金碧辉煌的地面,地面几乎能照出影子。
他能从干净的地板上看出自己扭曲的脸部的倒影,他恍恍惚惚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去。
一个仆人走过来,给他双手奉上了一条干净的帕子,他擦了擦脸和头发,另外一个仆人走过来,领他到了旁边的换衣间。
他浑身上下都洗了一遍,又换了一遍,才被人带出来,经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安静极了,除了他和前面带路的仆人,再没有别人。
这个仆人就像不喘气一样,一个劲往前走着,低着头,一点声息也没有,连脚步声都轻而又轻,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他一边走一边想:人是怪人,地方是怪地方,不知道,要见的神父是不是也这么怪?
仆人突然停住了,他几乎以为对面听见他在想什么,但那是不可能的,仆人打开了一扇门,让他进去,对他说:“神父就在里面。”
他走了进去,神父果然在里面。
神父是个一身黑衣,脸色惨白的人,站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如同站在一汪清澈的潭水旁边,好像随时都会跳下去一样,身形单薄,气质诡异,周身环绕着死亡的气息。
神父的脸上没有表情,见他走过来,也只是打量了他一下,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对他说:“你被选中,成为继任者,你有异议吗?”
他摇了摇头。
神父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冷笑,但下一秒就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被石头砸开波纹的一潭死水,石头掉下去,死水依然是死的,暗沉沉的:“成为继任者,必须要在灵魂上,留下一个烙印,终其一生都不能摆脱,你愿意吗?”
“我愿意!”他点了点头,回答说。
他觉得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他已经走到这个地方,难道还能反悔吗?更何况,他好不容易走到这里,难道真要反悔吗?一切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就想好了。
如今不过是确认。
他很清楚,但也很急迫。他迫切想要离开这儿。
这里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冰冷宽大而华丽的坟墓,面前的人是坟墓的主人,是游荡其中的幽灵,是心有怨恨的魂魄,是素服悲容的未亡人。
如果在这里待久了,他就会被同化,成为坟墓的一块砖,连颜色也没有,时间久了,只会裂开,变成粉末,什么痕迹也剩不下。
他只想着要走,神父看得出来,却只是说:“把手伸出来。”
他伸出了手,神父握住了那只手,他打了个哆嗦,好像被一具死尸碰到,冷得要命,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但强行控制着自己,不要把手抽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是灵魂烙印的必要过程。
他先是觉得热,之后觉得烫,再然后就是痛,他想要挣扎尖叫,完全是出于疼痛的本能反应,但实际上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就好像完全被冻僵了,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脸逐渐扭曲,连手都没有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神父松开了他,一种例行公事,又似乎不怀好意的语气,对他说:“烙印已经完成,只要你翻过圣典,应该知道,带着这个烙印,只要你见到白天明,你就不能冒犯他,否则,必将承受无与伦比的疼痛。你明白吗?”
“我明白。”他一边恍恍惚惚回过神来,一边有些不屑回答。谁不知道白天明已经死了?也只有神父才以为那个人还活着。
“走吧。”神父越过他,像一阵冬日里的风,萧瑟孤寂,充满寒意,推开了门。
他转过身,看着神父的背影,跟了上去,有些疑惑:“做什么?”
神父一边往前走,一边头也不回说:“继任者必须在我的注视下,完成一件任务。”
他想起来了,跟着走了出去,接了一个任务,进入了一个阴暗的森林,完成了任务,代价是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感觉肋骨断了两根,腿也直不起来,手也弯不了,只能在地上爬行,幸好眼睛是睁着的。
脸上或许毁容了,但是没关系,圣殿有的是药,只要喝了药,终归都还是一样。
他不在乎这些,因此,向着站在旁边一直未曾动手的神父问:“可以了吗?”
神父却没看他,目光注视在不远处,一块土地上,往前走了两步,甚至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只是注意着那块土地。
神父又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了那里,蹲了下去,伸出手,把土壤拂开,露出底下的青石板来,石板上有一个痕迹鲜明的法阵。
神父把手按在法阵的痕迹上,喃喃自语,念了一个验证的咒语,紧接着,确认了那上面的痕迹来自于多年以前的白天明。
他应该是欣喜若狂的,但他脸上没有表情,唇角勾起,露出的是冷笑,一个阴狠毒辣,而丝毫看不出任何阳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