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败类 第76节
作者:风不死      更新:2025-10-24 13:55      字数:3750
  她鬼使神差地向那棺材走去,伸手层层拂去那女尸身上的积雪,从下至上,先是让她露出身体四肢,最后才敢伸手去拂开她脸上的积雪。
  只剩最后一层的时候,她顿住了,就在这时寒风刮过,吹去了棺中人面上最后一层雪,祭灵澈手生生悬在半空,瞳孔骤缩,当场愣在原地——
  最后一丝薄雪拂去,那棺中人缓缓睁开眼睛。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寒潭一般,冰凉清澈,无半分犹疑软弱之色,正静静地与她对视。
  忽地,祭灵澈手指一凉,只见这棺中人竟抬起手,那泛着冰霜的手与她相触,然后慢慢地十指相扣。
  棺中人嘴角泛起一丝笑,说不出的邪妄,她轻声道:“原来二十年后的我,竟这般窝囊模样吗?”
  “什么表情,连你自己,都怕二十年前的自己吗?”
  祭灵澈知道,二十年前,她比现在狂妄狠毒地多。
  敛骨吹魂,死而复生——
  第66章 杀湍八 从今以后,你的主人就是我了
  她化作阴魂飘荡了二十年,一睁眼又转生在一个小傻子身上,经受死亡磋磨,又修为低末,这些时日她收敛心性,已然变得温和了很多。
  此刻她怔怔地望着棺中人那锋利寒凉的眼睛,又想起从前放肆狠辣的做派,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棺中人勾起嘴角,配上身上的红衣,更是冷艳诡谲:“我方才好像听得,你要和谁去山花烂漫处,从此不问世事——”
  棺中人冷笑:“我竟不知自己何时这般没志向了。”
  她毫无温度的手一寸寸地攥紧,祭灵澈与她十指紧扣,被她攥得指缝生疼,棺中人道:“祭灵澈,你真的甘心?”
  祭灵澈看着自己曾经的那张脸,轻声道:“不甘心,可我放弃了。”
  棺中人嗤笑:“很难相信竟是我说出的话。”
  她的手攥得更紧,几乎要把她指骨捏碎一般,轻笑道:“你的野望,就这样随风而去了?”
  棺中人攥着她的手,猛地一拉,祭灵澈一个踉跄被她拽得几乎是伏在棺面上,与她面对面,近到能将那棺中人霜白的脸上的青色血管看清,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棺中人并没有呼吸。
  棺中人细细地看着她,良久道:“不知这些时日你经历了什么,竟这般衰颓。”
  “连我这抹玉佩中的残魂都为此感到惋惜。 ”
  她紧紧地盯着祭灵澈,一字一句道:“天才的陨落并不令人惋惜,可心气的消磨才是堕落的开始。”
  祭灵澈只感觉受了当头一棒一样,寒意顺着掌心传过来,她忽然打了个寒颤,本能地想抽出手来,却被棺中人死死攥住。
  棺中人:“逃避,怯懦,可耻。”
  祭灵澈垂下眼睛,只低声道:“你也对我很失望吧。”
  棺中人勾起嘴角:“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对自己失望呢?”
  “就算一败涂地,也只是暂时的,只要不死,我就永远有翻盘的机会。”
  “这世界上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啊——”
  “可我无论处于何种境地,也不会就此消沉下去。”
  祭灵澈手掌一疼,一股寒香扑面而来,又被猛地一拉,只听那棺中人轻声道:“回来吧。”
  祭灵澈一惊,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向前猛扯,她生魂骤然被扯出来——
  剧痛传来,魂灵要被撕裂一般,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片漆黑中,神识跌来撞去,随后骤然失重,好像落入无底的深渊,可摔落后并没有撞击感,只好像落入一片温软中,被稳稳接住。
  困意汹涌而来,她睁不开眼睛,竟就这样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醒转,却恍若隔世一般。
  她仰面躺着,只见昆仑苍白的飞雪,静静地飘着。
  眼前好像蒙着层雾气,目光慢慢移动,见远处群山披白,朦胧间,就好像一张青白的水墨画卷。
  她眨了眨眼,视线越来越清晰,她能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她就这么躺着,许久未动,听着脉搏跳动,看着漫天飞雪……
  良久,她才慢慢地抬起手,眼前的那只手,苍白修长又骨节分明。
  那双手还未回暖,指甲微微泛着青,还裹着一层冰霜,但是就算是濯过雪水,掌纹中仍旧有些微不可查的暗红,永远也无法祛除一般——
  这是一双曾浸满鲜血的手。
  这是一双杀孽极重的手。
  她细细地看着这只手,随后慢慢握拳,手背上的青筋慢慢绷起,灵力流转——
  这也是一双能握紧长剑的手。
  袖子滑落,露出修长的手臂,只见臂上的一道道浅淡伤痕,虽然已经愈合,可每一道都代表着血战,每条疤都代表着人命。
  祭灵澈此前无数次地想找回这具身体,当年曲无霁一口一个戮尸,她本以为尸身早就毁了,本不抱任何希望。
  可当她真的回去了,却只感觉胸口沉甸甸,好像压着块石头,有些喘不上气来。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什么小傻子,也不再是什么没筑基的花痴小师妹……
  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修头子,她是万人敬仰的平安国师,她是……祭灵澈。
  很多人说,她是万年难遇的天才。
  以至于她真的以为,自己能做成别人做不成的事情。
  以至于她以为,自己真的能对抗天道。
  她惨淡地勾起嘴角,大雪顺着手臂滑落,落到衣袖里,冰冰凉凉地裹着她。
  ——是不是这一切本就没意义?
  她慢慢地放下手,静静地躺在棺材中,任大雪将自己埋没。
  可就算雪不间断地下,层层地将她覆盖,她仍旧感觉越来越热,燥热从丹田层层席卷上来,一时不适应,竟将她灼难受。
  充沛的灵力迅速运转周身,她不再感到寒冷,她忽然想起来,“冷”这种体验,本就是此前从未感受过的。
  过了太久,以至于她竟差点忘了自己的本事——
  祭灵澈猛地拂开雪,坐了起来,犹豫了片刻,便向前方虚空伸出手,只道:“停。”
  只见漫天飞雪,骤然悬停!
  雪花一颗颗挂在空中,目之所及,连绵万里的雪域上,所有的雪花都静止了,她竟瞬间控制住了整个昆仑。
  祭灵澈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她慢慢翻转手掌,然后骤然握紧,瞬间,所有飘雪立时抽长,化作冰箭,刷地泛出寒光!
  祭灵澈移动目光,看向远处的一座高山,心中暗道,若是瞬间发难,能不能将那整座山夷为平地?
  这里山连山,毁了这一座,其余的定然接连崩坏。
  可是良久,她一点一点松开紧握的手掌,在撤力的瞬间,那漫天冰箭又变回绵软的雪花,她缓缓放下手臂,大雪如常飘落。
  她伸出手来,让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掌心。
  她心中想道,昆仑这么美,难怪那仙人这么宝贝他的地盘,她刚答应他不忘恩负义,若转头就毁了这绵延山脉,未免太不讲信誉。
  她见曲无霁仍旧静静躺在雪中,因为灵脉得到了修补,脸上已经浮现了血色,在雪中太久,连睫毛上都挂了冰晶,更像座冰雕一样,既清冷又脆弱。
  祭灵澈从棺材中跨出来,想要去拂去他身上的雪,可却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脚——
  她垂下眼睛,只见花婉婉的那具身体正躺在地上,在她脚旁。
  她不由得顿住,慢慢地跪下,轻轻地搂过花婉婉的身体,终于以旁观的视角看到了她的样子。
  这小姑娘此刻紧闭着眼,生魂全无,只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似乎连稍大的风雪都承受不住。
  她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若是笑起来许是很可爱的,可是此刻紧闭着眼,竟显得十分倔强坚毅。
  祭灵澈想,这孩子不是天生的傻子,只是被妖魔所害,才落下这般毛病,又可怜小小年纪家道中落无人庇护,这些年来背负欺辱,此间难处到底能与何人说?
  而今又连生魂都没了。
  祭灵澈伸手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只道:“多谢了。”
  她轻声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定是想回家的,对吗。”
  “我听闻,花家前几年起了场大火,旧府被烧得一干二净,门客四散,而今虽是荒凉,却也是清静——”
  “我带你回到那里去,让你和家人在一起,好吗?”
  花家已然破败,当年花镠死后,又内斗不断,偌大世家分崩离析,大多数人葬生在那场由内斗而起的大火里,连尸骨都没人敛,原本鼎盛的世家,就这样门户衰落。
  祭灵澈抱着花婉婉那具身体想,自古以来主张封印妖魔的人,竟无一善终。
  低阶修士只能火葬,祭灵澈手覆在她头顶,想要一把灵火将她化为灵灰,再等有时间将她安葬在花家旧宅,可是还没等动手,却忽然顿了顿,她只感觉她托在花婉婉脊背上的那只手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她将花婉婉那身体翻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脊骨,她伸出手来开始顺着她脊柱一路向下摸,不由得生生顿住——
  这是什么东西?
  这绝对不会是人的脊骨。
  人的脊骨柔软,有韧性,可是方才祭灵澈一摸,而今她脊柱坚硬,竟又隐隐有点刺手。
  她原本脊骨不翼而飞一般,可是祭灵澈在这具身体中的时候明明没感受到任何异样,这种变化究竟是何时发生的?
  难不成,这具身体在没有生魂的时候,这脊柱就会变样?
  祭灵澈难以置信地看着,不由得生出一种近乎悚然的猜想。
  她手悬在花婉婉脖子上,想要将她整根脊柱都抽出来,可是却又几分犹疑,那场面定然血腥,且又会毁了她的身体,可是这背脊——
  良久,祭灵澈轻声道:“抱歉了婉婉,我必须这么做。”
  她的手依旧是落到了她的脖子上,只听咔嚓一声,她尸身的脖颈断裂,祭灵澈向下探,抓住了那根脊骨,竟好像抓住了剑柄一样,她的心脏忽然开始狂跳起来,竟有点喘不上气来。
  她一寸一寸,将那脊骨抽出来!
  骤然间天地变色,一道白光骤现,晃得她睁不开眼,她识海嗡地一声,手中攥着的东西爆发出狂暴的灵压,几乎要将她甩出去!
  祭灵澈单膝跪地,双手握着,手腕下压,死死地制住那东西,灵力刷地从手中爆出,将那东西的邪压尽数压了回去,像是驯服狂傲难驯的猛兽一般——
  那东西迸发的白光,一寸一寸被她压下,得见她手中的东西,是一柄长剑。
  那剑已然被她插进雪里半截,剑身雪白,刻满海浪云纹,杀气难掩。
  剑尖所触的半里雪地尽皆变色融化,像是被杀气腐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