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看着坐在她面前的女孩，用袖子遮盖起来的手腕处，有一道扭曲的伤口，刚愈合没多久，还没有结痂。
  这几天，她又试图自杀。
  看到云开的目光，戚雨璇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我真希望我死了，这样也许会自由一点。”
  云开：“弄出这道伤口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戚雨璇：“我在想如果死了就好了，就不用吃妈妈做的菜了。”
  云开皱了皱眉头。
  戚雨璇：“是不是我很任性，就因为不想吃妈妈做的菜就是自杀，但是我就是这样，我就是一个坏小孩。我欺负别人，我杀了那些小狗，我对妈妈大喊大叫，我冤枉别人，说谎，是撒谎精，我一点都不孝顺，还在外面乱搞，和别的男的发生关系，不自爱，没有自尊，我是很脏很坏的人。”
  “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很想欺负她们，只是控制不住身体，我不想听到那么多的声音，好吵好吵，感觉脑袋要炸了，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安静一点，离我远一点，所以我就把墨水泼在了别人的身上。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才是对的，所以我就跟着周围的人，她们说什么做什么，我就说什么做什么。”
  戚雨璇：“还有小狗，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小狗，以前还养了一只，我把它当做我最好的朋友，晚上会偷偷的把它带到我的房间睡觉。可是有一天，老家的叔叔来到了我们家，他说狗养那么大这么肥，可以吃了。妈妈就让他把狗杀了，一半的狗肉，那天晚上做成了菜，另外一半的狗肉她送给我当时的数学老师。”
  “他们在杀小狗的时候，我一直哭一直哭说不要，求求他们，不要杀了小狗，他们说我不懂事，那天晚上还夹了很多的狗肉在我的碗里，他们让我吃下去，看着我哭着吃下去，说小孩子就是这样子，吃了就知道小狗好吃了。”
  戚雨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打那些小狗，我的脑子很混乱，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云开：“她做了什么饭你不想吃？”
  戚雨璇把头从双手之间抬了起来：“妈妈做了茄子炒肉。”
  云开：“你不喜欢吃茄子？”
  戚雨璇：“我很讨厌吃茄子，我一吃就想吐。”
  “那天晚上妈妈跟我说晚上煮卤肉饭，我说好，我问她说可不可以加一个可乐鸡翅，妈妈答应我了，我觉得有一点开心，因为她很少听我的意见。但是我晚上出来的时候，餐桌上不但没有可乐鸡翅，也没有卤肉饭，她煮的是白米饭和茄子炒肉，还有糖醋鱼。”
  “我不敢吃鱼，我觉得被鱼刺卡住很可怕。看到那些菜我感觉我什么都吃不下去，我诚实的和妈妈说了，结果她很生气，她让我一定要把饭吃完才能回到房间，于是我就干吃白米饭，妈妈还是很生气，她夹了很多的茄子，还有鱼肉给我。她说她把一次都给我挑干净了，让我不要那么矫情，赶紧吃掉，如果不吃鱼的话就没有蛋白质。”
  “可是蛋白质那么多的食物里面都有，为什么一定要吃鱼？维生素也那么多的食物里面都有，为什么要吃茄子？”
  戚雨璇：“她让我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全部都吃掉，可是我真的吃不下去，我觉得很恶心，饭很恶心，菜很恶心，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很恶心。”
  “但是我不敢说，我拼命的往我自己的嘴巴里塞东西，我的脑子在想，那不是我的身体，是别人的身体，就这样子把东西吃完了。”
  “很想吐，但是我不会吐出来。如果我真的吐出了，妈妈会逼我把吐出来的吃下去。”
  戚雨璇：“我吃完了，妈妈很开心，她说就要这样子，没有什么菜是吃不下去的，人只要努力，什么事情都做得到。”
  “晚上妈妈睡着的时候，我跑到厕所里面把白天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了，可是还是觉得很难受，像是有很多的虫子在我的肚子里面爬，她们爬到了我的身上，爬到了我的血管里面，我就想把她们抓出来。”
  云开呼吸一窒，她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了。
  云开：“你妈妈没有发现吗？”
  戚雨璇摇了摇头：“她没有发现，因为哥哥最近老是在家里喝酒，她去骂他了。”
  “她说我和哥哥都不让她省心，给她带来了很多的麻烦。”
  戚雨璇：“对不起，可是我不是故意。我也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的脾气，我真的不喜欢妈妈给我准备的衣服和鞋子，穿着很难受，走起路来也很难受。”
  “可是我一和妈妈说，她就说她是为了我好，别的小孩想要穿我这样的衣服，都没有这个条件，我想换一双大的鞋，她说不可以，妈妈说女孩子脚大了不好看，以后不好嫁人。”
  戚雨璇：“我一定要嫁给别人吗？我不能够自己一个人吗？”
  “妈妈说不可以，说了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必须要结婚生孩子，她说她会给我找一个很好的老公，让我的婚姻过的圆满快乐，一辈子都过的很好。”
  “找到一个男的在一起就会很快乐吗？结婚生孩子就会变得很快乐吗？可是我有跟别人在一起，其他人做的事我们也做了，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快乐？还好痛。”
  云开顿了一下问道：“戚雨璇，认真的看着我。告诉我，你记得自己曾经怀过孕打过胎吗？”
  戚雨璇看着云开，认真的摇了摇头：“我没有怀孕，那是坏女孩才会做的事。”
  云开：“那你还记得你和戚博还有周松月一起出去旅游吗？”
  戚雨璇再一次摇了摇头：“我没有出去旅游过。”
  云开心下一沉，戚雨璇的状态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不稳定。
  没有继续追问，云开将话题引开了。
  她想戚雨璇可能需要做一个完整的精神鉴定。
  也许是太久没有人可以倾诉了，戚雨璇和云开说了很多事，从记事起就要一直吃自己不喜欢吃的有营养的食物到交了男朋友之后妈妈有多崩溃。
  在交谈中云开还知道了杜文静不喜欢周松月的原因。
  戚雨璇：“妈妈觉得嫂子配不上哥哥，她们家只是来打工的，爸妈都是务工人员老家是农村的，但我们家有开店，是做生意的，和她们不是一个阶级。”
  “还有一点是我自己猜的，妈妈不喜欢看有人在她的面前表现出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样子，她讨厌别人炫耀。”
  戚雨璇：“妈妈不喜欢嫂子的性格，她很内向，不像妈妈会做生意。妈妈之前说过，如果不是哥哥身体问题不能生孩子，她是绝对不会同意她们在一起的，因为嫂子配不上哥哥。”
  云开：“你和周松月的关系好吗？”
  戚雨璇毫不犹豫的点头：“我们家里面我最喜欢嫂子，只有她才能有一点理解我，她不会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在妈妈骂我的时候她会出来维护我。只是嫂子也怕妈妈。”
  “嫂子会安慰我，她和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等我长大了就会自由了。她说她以前上学的时候被同学欺负，但只要忍一下，长大了，就好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戚雨璇眼中带着深深的迷茫：“长大了真的就自由了吗？”
  第15章 失踪的嫂子15 云开不知……
  云开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长大了就自由了吗？
  她无法回答，她不知道答案。
  她们在那家安静的小店呆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戚雨璇的闹钟响起来。
  听到闹钟的那一刻戚雨璇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云开：“怎么了？”
  戚雨璇：“我要回去了，妈妈还有二个小时就要下班了，我必须要回家，把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如果妈妈回家看不到我，她会很生气。”
  说着戚雨璇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
  云开看着她谈话中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又变得尖锐和脆弱。
  而在戚雨璇走出门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尖叫，然后捂着脑袋蹲在了地板上。
  小店前台的老板被吓到一激灵，以为客人出了什么事，赶紧跑了过去。
  云开在他前一刻到了戚雨璇的身边。
  云开蹲了下来，安抚着戚雨璇。
  此刻，她才发现她脸上全是泪水。
  云开：“怎么了？你害怕回去吗？那我和你一起回家，不要害怕。”
  戚雨璇身体剧烈颤抖，脸上苍白似纸。
  老板害怕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怎么抖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身体有什么疾病？突发疾病？我现在送你们去医院，小孩好像喘不上气了。”
  云开摇了摇头：“不，不是突发疾病。”
  是心理问题。
  云开放低声音引导着戚雨璇：“放松，放松下来，呼气，吸气，放松……”
  大概过了五分钟，蹲在地上的戚雨璇慢慢的身体不再颤抖了。
  云开将她扶起来边向老板说道：“给我一杯温水，谢谢。”
  坐回原来位置的戚雨璇眼神中满是惊恐，接过温水差点把玻璃杯都摔了。
  又过了一会儿。
  云开看着戚雨璇问道：“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戚雨璇的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白的吓人，只是情绪还是带着惊慌。
  戚雨璇：“我……我想起了以前做的一个梦。”
  云开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她的眼中带着不忍。
  戚雨璇:“我梦见，哥哥说我放假了，要带我和嫂子出去玩，我们去了海边，海水很蓝，天空很漂亮，还有很多的海鸥飞过来吃我手上的面包。到处都是空旷的，我感觉到了自由。”
  “我在沙滩上挖沙子，堆了一个大大的城堡，城堡里面有我，有哥哥和嫂子，还有妈妈和爸爸。城堡外面还有小花园，我们一家人快乐的生活在里面，从来不吵架。”
  戚雨璇：“梦里面海边的天气很好，我们都玩的很开心，然后……妈妈给嫂子打电话，让她给我换衣服穿外套，我觉得很生气，就跑开了。嫂子追了上来，可是她跑的没有我快。”
  “于是她就说，如果我再不听妈妈的话，她可能会生气把我送回关小黑屋的学校。我害怕了停了下来，我不想再去那里了，老师回会让我一个人呆着，呆好几天，没有人和我一起，没有人和我说话。”
  戚雨璇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下来，她却一无所觉，还在继续讲着：“嫂子看到我不跑了，就走到我的身边，她说妈妈是担心我，让我把衣服穿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个时候很生气很生气，明明不关嫂子的事情，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对她大吼，我推了她。”
  云开：“你推了她？”
  戚雨璇愣愣的点头。
  云开：“你们当时在什么位置 ？”
  鼻涕和眼泪一起流下，戚雨璇却根本没想起要擦，她行尸走肉一样回答云开的问题：“在海里面，海水没过我的小腿，我把嫂子推到，她撞到了黑色的大石头，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血把海水都变成红色了。”
  戚雨璇：“我很害怕，我想把她扶起来，可是我自己也摔倒了，后面我醒过来了，我不记得了。”
  戚雨璇急切的看着云开：“姐姐，那只是一个梦对不对？梦里面的人受伤是假的对不对！醒过来了一切都重新开始了对不对！”
  云开看着戚雨璇，没有说话。
  当我们从梦中醒来，梦就变成了一个梦。
  可是，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做梦呢？
  云开的沉默让戚雨璇痛哭出声，她意识到一直寻找的嫂子去了哪里，是谁造成她的失踪的。
  仿佛遮挡在脑子里面的薄纱被人取走了，戚雨璇的脑子和记忆开始变得无比的清晰，从未有过的清晰。
  戚雨璇：“是我害死了嫂子，是我害死她的，哥哥为了保护我，他让我回房间，他来处理。我怀过孕，妈妈带我去了一个小诊所打掉了，我看到了从我身体里出来的东西，是一团血和肉。”
  戚雨璇嘴巴干涩：“是我，都是我，我想起来了。”
  云开：“到此为止，你的委托完成了。”
  戚雨璇声音颤抖：“我可不可以再请你帮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