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奴(重生)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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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丹青两幻身 更新:2025-10-24 13:58 字数:4291
他咳了两下,笑着安慰道。
“殿下有心,不比坐在高位上的那人冷漠寒凉,如此,我便能告诉你背后的真相。”
“洛峰其实没有偷运病马,你们找到的那匹马其实是我从凉州带来的瘟疫故意给它染上的。”
“……”
寿王一脸匪夷所思怔怔的看着眼前人,这么说洛峰在这件事上居然还真是冤枉的?
本来他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栽赃陷害,洛峰几年来一直贪赃枉法篡改账目倒是真事,只不过将他挖出来的天大的罪状竟然是编纂出来的。
“是谁叫你这么做的?你在为谁做事?”
他摇摇脑袋,“没有谁叫我这么做,若要硬说,应该是为我们凉州百姓做的。”
“我知道圣上睁着眼睛装看不见,凉州的瘟疫已经到了传染人的地步,他却还没有派人下来赈灾,赈灾款项更是一分没有,却有钱去资助术忽!那术忽一个天边异国,为什么会比得上他手底下的大盛子民?他一个皇帝,不求能治国安邦,至少不能牵头卖国吧?”
“住嘴!”
寿王被他言辞之烈激得猛地从凳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不尊国君的一介庶人。
那人再怎么不对也绝不会卖国,这可是他的国家,这可是他的大盛。他血液里流淌着的尽是大盛的鲜血,自己也是萧家人,骂他也等于是骂了自己,他这一辈子错了很多,但唯有在这件事上绝不容许有人这样污蔑于他。
“你一个区区侍马的下等奴役,知道什么叫立国立君!圣上行事岂是你等一介小人能置喙的!”
那小厮见他如此不怒反笑,懒洋洋靠着柴堆扯出一个带着眼红的笑来。
“还以为你同你那个爹一样是个肝胆俱无的东西,没想到你还算是有点子心。”
他深呼出一口气,淡淡的毫无急躁,将事情讲了清楚。
“我上京来本是为了请圣上看看凉州,请他赶快派人去救一救凉州百姓。可我到这里才发现,他根本不关心地方百姓如何,竟然在地方蒙灾的同时花费大笔银两在水上修了一座避水阁!说是为了他最爱的皇后修建的行宫,那可是个异族皇后,他整颗心都被异族蒙蔽了,哪里还看得见其他?”
“从那天起我才明白,见了他也什么都不会改变,只有叫他亲历痛苦,只有将他置于危难之中,这人才能切身体会凉州人的苦难。于是,我费劲力气讨好疱官,将自己终于送进了洛峰府中。”
寿王听到这里,突然打断。
“你是故意到洛峰府里,为什么不直接叫洛家人染上瘟疫,偏要借他的手伤害越家?”
他凉凉一笑,带着些许无奈。
“我也知越尚书一直为凉州奔走,可我实在不能叫这事被压下去,洛峰上头还有其他权重的,便是给他全家染上病也不一定有今日事大,我一定要把事情闹得极大,大到没有任何人能压得住才行,这样才能倒逼皇帝把驰援术忽的钱留下来,给凉州送去。”
好一声哀重的叹息,在他胸中扩散开来,在空气中犹如水波散开,寿王静静听着他说。
“你不知道……三百万两足够救下五六个凉州城了!”
如此,寿王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三百万两送过去可能不够术忽挥霍半年,但却足够救下凉州城的百姓,只可惜,那钱不在他手里,他有心却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贪钱的蛀虫嗑掉大把金银。
“那如今……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凉如寒潭的音波荡开来,寿王知他既然说出来必不能再活下去,他若是活着,洛峰案翻供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也察觉到了什么,向寿王腰间努了努嘴。
“匕首留下给我吧!我还没见过这么金贵的东西。”
“……”
寿王低头瞧了眼自己带进来的利刃,其实早在进来之前心里就暗暗下了这个决定,要他永远闭嘴。
此刻得知这些的他,手里攥着匕首却不似刚才那般游刃有余,好似被什么牵连住了心脏,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放下这份焦心。
“你早想到今日?”
“殿下,若是什么时候你得解禁,也去凉州看一看吧!那里本来是个有着大片草原的丰饶牧场,但现在遍地都是骸骨,路上的饿殍分不清是鬼还是兽。若是能得这天子垂眸看一看,便是死一个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他静静地看着寿王,目光中尽是安稳,倒是他问的多余了。
寿王沉吟半晌,拧着眉头将腰间的匕首解下,单膝跪在他面前双手奉上。
“是我萧家对不住凉州百姓,都是我们的错!君为大义而去,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让此事就这么轻易的揭过去,凉州百姓必得一个公道!”
他浅笑着,将匕首接在手里,淡然自若的最后看了他一眼。
“萧恒,我希望你能做这大盛的皇帝,能改变现今人不如鬼的一切。若是将来你真的做了皇帝,可不要忘了今日,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
寿王垂下头来,“允君一诺,誓死不忘!”
若他是这天下的君王,一定不会走他父亲的老路,一定要让天下百姓喜乐而活。
第37章
崔护回来时,见寿王正站在门口,一副失了魂似的落寞神情,他刚要问出什么事了,却见他身后敞开的门后流出了一道血河。
蜿蜿蜒蜒淌到了门口,又被门槛拦下,成了一汪沾了尘土的湖水明晃晃的照着人间。
“殿下?”
被唤的寿王呆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对他摆了摆手。
“人……好好埋了吧!也是个是个苦命的。”
说完整个人恍惚的走出了院落,崔护推开门,只见柴堆上躺着的人闭着眼毫无恐惧,反而一脸安详的睡着了,甚至手还握着那把不属于他的匕首久久不愿松开。
京城的马瘟案至此告一段落,但凉州马瘟却并没有平息,经过这一次马瘟危机,朝中反对拨钱给术忽的大臣又拱起火来,一个接一个在朝堂上力谏要将这笔钱转交凉州赈灾。
陛下纵使向着异族,见到这番场面也不好偏执一词,清远侯本就牵连洛峰的事,此刻也不好说些什么,于是事就这样僵着。
城中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因马瘟而死,凉州马瘟也已经不止局限一方,开始在地方县城出现疫症。越尚书连天带人不断上书,硬是要陛下收回成命,将钱留下来送去地方,终于在九月初九重阳节这天,陛下不堪重负终于答应将三百万两先行拨给地方赈灾。
这场闹剧,终于以地方三千多人染病致死,京城十六人医治不及暴毙惨死才终于落下帷幕,陛下命户部尚书越执征任安抚使同太医院滕堰一起前往凉州赈灾,并下谕旨若无好转不得回京。
这事虽然得以解决,但满朝百官一齐上谏的场面惹得陛下勃然大怒,命由今一刻起任何人都不得再提及三百万两一事。
崔护下朝对寿王提起此事还说,“陛下大怒说起来于我们倒是件好事,这段时间怕是太子都不敢再提驰援术忽之事。”
寿王亦是点点头。
“倒是这回事来得巧,这疫病之事正好爆发在钱还没送走之前,若是这时候滕大人再把治疗时疫的方子研究出来,便真的事半功倍了。”
崔护闻此有些忧心忡忡,“也不知滕大人留下的方子能撑多久,他说这一去,京城中全靠太医院其他院士,他家女儿也一直在府中闭门钻研,说我们若是担心可以去他府上问一问滕携蓟。”
寿王知道他这样说是担心越清宁,毕竟那是他心尖尖上的姑娘,便是有滕大人留下来的药方也还是不放心不下来。
“你便去问问看吧!越尚书就这样走了,甚至没有回家看一眼亲人状况如何,你既然还在京中自然要为他多照看一分,若是无事那便最好,若是有什么事你也能尽快通知越尚书。”
要的就是寿王殿下这句话,崔护甚至急得来不及回家换上一套衣服,就匆匆去了滕大人府上。
中途碰到了弟弟崔景也才从宣政西门出来,便和他一道去了。
未料到两人到了滕府,只见无论正门还是小门都紧闭着,一点不像有人的样子,还是崔景不拘小节爬上院墙,才看到了呆坐在院中的滕携蓟。
“喂!滕大小姐,你怎么了?谁将你锁起来的?”
听到有人在叫,滕携蓟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好半晌才找到骑在墙头上的男子。
“你……你怎么会在这?”
他见此刻院外也没人看着,一个飞身便落到了院中。
“滕大人与越尚书今日领命去了凉州你知不知道?”
见她神情恍惚的点点头,崔景又问。
“滕大人说京城里面,恐怕只有你能钻研的出时疫之方,要我们来问问你进展如何?”
闻此她好像当即愣住,继而展现出一个哭笑不得的慌乱表情,甚至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被绊倒在地,崔景忙冲上前扶住了她。
“就算没研究明白也没什么,毕竟这样大的事也不全指着你一人,不必如此自责耗神!”
原来他还不知道,原来门外的疫病还未得解,滕携蓟蹲在地上捂着脸恨不得这真相从她脑中消散了去,怎么这么多人偏偏是她知道其中真相。
崔景不明所以,以为她是自责自己无能,也跟着她蹲下来,手抬起来刚想拍拍她又恐惊了佳人,悬在空中半落不落的。
“这不是你的错,你怎么能自愧成这个样子?”
她听着他的话,突然毫无来头的插了一句。
“寿王叫你们来的对不对?”
的确是寿王叫哥哥来的,崔景缓缓点点头,可这平日里沉静自若的姑娘听到这话哭得更狠,甚至捶打着自己双膝,恨不得将自己撕开了了事。
崔景赶紧拦下她,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
“你这么没有……”
“已经出了!药方已经出来了。”
他闻言瞪大了眼睛,直接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你说已经有药方,是你已经琢磨明白如何医治时疫了吗?”
面对他天降之喜的兴奋表情,滕携蓟没有什么表情,冷淡的像是早知如此似的,将他带进屋里,把自己写下的药方交给了他。
崔景拿着那张珍贵药方,却不自觉的打量起人家的书房,房中几乎到处都是写了药方的纸,在地面上铺了满满一层,他对照自己手中的这一副发现完全一样,甚至用法用量都一致,就好像她早就准备好了,正等着能进来的人把药方给带出去。
“你这里……”
她不欲叫他多说,拉着他将他拽出房间。
“用法用量我都已经写下,但还要再多嘱咐一遍,一定冷服,若有必要可用水飞朱砂、雄黄为衣,每一丸取泉水化服。”
说完又一个人回了房间,崔景甚至来不及对她道一声谢,只能看着房门紧闭,那边人的面色实在不像是夜以继日终于研出良方的解脱神情。
同样的方式跃了出去,将此事同哥哥说了一遍,但崔护现在心里装着的都是未来嫂子,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拿了药方便急吼吼的往越府赶去。
此刻越清宁也正兀自疑惑,却猛地听到了有人扯破了贴在门上的封条冲了进来。
她心里隐隐不安不敢确定,刚从屋子里出去。
只见那个与她七日不曾见的崔三少主正站在院子里,一双鹰眼焦急的巡视四周正在找她。
他答应过七日后会来接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越清宁心中翻腾差点停了一瞬,没想到这世界上真的有一言九鼎,视字千钧的君子。
“你是谁啊?怎么敢闯进越家来,宫中的封条都敢冲破,你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成姑姑不知来人是谁,领着一队家丁将他团团围住,但他根本没有心管眼前的这些人,一转眼便透过他们看到了后面站着的心心念念的姑娘。
她正好好的站在那里,如同他的梦境里一般轻柔婉约的立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一回疫病,更从来不曾与他分离一样。
他笑着感觉到自己脸上温温热热的有什么东西充斥眼眶,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只怔怔的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