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天子 第955节
作者:
漫客1 更新:2025-10-24 14:39 字数:3325
李皇帝淡淡的说道:“一定要有人,为绑架县令的事情负责,否则朝廷法度不再,各地说不定会有人有样学样。”
“只要参与了绑官的,俱要重罚,其余人。”
“也五代不得入仕。”
听了李云这句话,杜谦心里就有底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那臣这就回中书去,跟姚相郭相,一起商议一个结果出来。”
李云看着杜谦,微微摇头:“让他们琢磨去就是,受益兄何苦参与进来?”
杜谦摇头:“我怕他们被陛下责骂过之后,拟出一个太狠的结果出来…”
他叹了口气:“开国十来年了,如今不敢说天下承安,但是日子总是在慢慢好起来,臣不愿意看到再起乱象。”
李云闻言,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才抬头看了看杜谦,问道:“天下承安,能人人吃饱饭吗?”
李云心里也知道,这个天下正在慢慢好起来。
如果他不做什么超出这个时代的事情,在他的章武一朝,百姓的日子也会慢慢变好,大约有百年的好日子。
然后,就到头了。
后面随着国运倾颓,平民百姓的生活,又将急转直下。
而即便是这个巅峰期,在后世史书里,会冠上“盛世”二字的王朝巅峰期,真正繁盛的也只是皇室宗亲,官宦勋贵们而已,至于普通百姓,至多至多,也就是七成能吃饱饭而已。
甚至远不到这个比例。
更要命的是,即便是这种情况,也还需要李云的儿孙们争气,至少头几代人里不能出什么混账,更不能出傻子。
所以,李云才要插手,去做现在这些事情。
老实说,即便李云心里很清楚,他自己走的是正确的路,但是他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做成。
但是落子无悔。
既然做了,就放手施为,哪怕将来被旧势力颠覆,重新回到这个时代原有的轨道。
至少他没有白来这一趟。
杜相公无言以对。
他对着李云拱了拱手,低头道:“陛下,臣去中书了。”
李云“嗯”了一声,对着他挥了挥手,笑着说道:“受益兄,若是哪天觉得我做的不对了,不合你的心意了,你就跟我明说。”
“我不忌讳这些。”
李皇帝正色道:“我没有拿你当什么臣子。”
杜谦默默低头,应了声是:“很多事情,臣现在还不知道对错,四年之后,看江东道如何,臣才能分辨清楚。”
李云点头微笑:“那就等四年之后罢。”
…………
杜相公回到中书之后,姚仲跟郭攸两个人,已经在商议如何拟判了,见杜谦回来,二人紧忙上前,将他拉到了桌子上。
杜相公看了看二人,问道:“你们打算如何拟判?”
郭攸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参与绑官案的案犯,主犯以谋逆罪论处。”
“从犯一律处死。”
“冲击金陵贡院者,俱都流放辽东道,与前线出力。”
杜相公闻言,看了看姚仲,姚相公神色平静,开口道:“杜相若有陛下的圣意,还请明示。”
杜相公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罢罢罢,我只说我的看法,你们看着来。”
“绑官案的主犯,可以算作谋逆,但不必株连,只秋后问斩,抄没家产。”
“从犯流放辽东道。”
“冲击贡院者,按照情节轻重,杖责八十到二十不等,俱都登记在案,由礼部记下,其后五代不得科考入仕。”
杜谦亲自说出来,两位宰相心中都是大喜,二人都不约而同的作揖行礼。
“下官遵命。”
这四个字,便把责任甩的干干净净。
杜谦早已经习惯了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他看了看两位相公,开口道:“二位,如今到了新旧交革之际,中书要跟陛下站在一起,你们明白吗?”
二人正色起来,再一次低头道:“下官明白。”
杜相公默默说道:“如果谁心里,有不同的看法,可以上书陛下,陛下刚才说了。”
“不管是什么建议,只要是出于公心。”
“便不究罪。”
姚仲与郭攸二人,已经听明白了杜谦话里的意思,杜谦是在要求他们,往后都要立场鲜明。
只要他们三个人立场鲜明的站在皇帝一边,整个朝廷中枢,就不会再有什么别的意志了。
至于另外两个宰相嘛,陶文渊已经是跛脚相公。
许昂,乃是天子的死忠,可以称得上孤臣,不必考虑其中。
姚仲看了看杜谦,忽然说道:“杜相,若是中书要立场鲜明,不如用我二人先前拟定的那判罚。”
杜相公微微摇头:“不必太狠。”
他叹了口气:“你我轻轻几笔,就是无数人的性命,得饶人处且饶人。”
如果按照两位相公的判罚,绑官案主犯,大概率要夷三族,这些江南世家,各种姻亲关系错综复杂,再加上家大业大,子嗣繁盛,真的要夷三族,一家人就有可能牵联数百上千人。
七八个主犯,到最后,可能就是数千人人头落地的大案。
杜谦还是不太忍心。
他缓缓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往后,中书务必要一切遵照陛下的意思,办好江东的新政。”
说着,他抬头看向门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等到三年之后,江东道新政试行结束。”
“便可以见分晓了。”
二位相公深深低头。
“下官遵命!”
第1098章 金陵的哭声
朝廷的圣旨下发之后,钦差秦通,以及地方官张遂,很痛快的执行了朝廷的圣旨。
再加上有陆侯爷的监督,只十来天时间,所有案犯,就都已经到位。
这一场大案,统共有十来个主犯,被金陵府直接正法,甚至没有等到秋决。
而这十来个主犯,其实就是绑官当日,手碰到了那位县令的十来个人,都被官府界定成为主犯,按照谋逆罪论处。
这个谋逆罪,朝廷法外施恩,只杀了他们十来个人,并没有再诛杀他们的家人,但还是抄没了家产,并且不许这十几家人,再科考入仕。
这十几家人,几乎都是读书人家,穷不太可能穷,虽然家人免罪免死,但是被抄没了家产,一大家子人,未必就能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几代人不得科考,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恐怕会被从前的仇家,乃至于亲戚们,欺负到死。
因此,朝廷的这一次惩罚,可以说相当有震慑力,整个江南道,不管是谁,只要是想要对抗朝廷,看到这些人家的下场,恐怕都要老老实实。
因为这一场大案,整个江东道以及金陵府的新政,反倒推行的愈发顺畅起来。
同一年时间,皇帝陛下的圣旨下发金陵,命张遂巡抚江东以及金陵府,开了整个本朝巡抚一职的先河。
当然了,这个巡抚,如今还是个临时差事。
后续,巡抚这个外派的职事,大概会愈发频繁,渐渐成为定制,不过这绝对不是章武朝的事情了。
巡抚一任三年,作为宰相门生,也是本朝第一任巡抚,张遂这个巡抚,干得相当卖力。
有了绑官案的“风向标”在,他也不怕得罪人了,再加上不再任金陵尹,不用操持地方具体政事,三年时间,张遂几乎把一切精力,都用在了新政上。
就这样,三年时间倏忽而过。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三年之后的章武十四年深秋。
这一年,张遂的三年巡抚差事到期,他即将去洛阳向皇帝陛下交旨述职。
同时,这一年,江东道五年新政的试行期,也还剩下两三个月时间,到年底之后,五年试行期就将告一段落。
此时,金陵城里街道上,到处可以见到枯黄的落叶。
张遂宅邸门口,好几辆马车已经整装待发。
他在江南道,近十年的任期,总算要告一段落了。
而此时,在他的宅邸门口,江东道的三司使,以及继任的金陵尹,都在对着他作揖行礼。
继任的金陵尹,姓陈,名叫陈浩,在金陵尹任上,也已经接近了三年时间。
此时,他对着张遂深深低头,几乎流下泪来:“张公这一去,下官真有些无所适从了。”
张遂拉着他的衣袖,笑着说道:“我这个巡抚一去,陈兄岂不是龙入大海了?这大唐陪都,往后就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了。”
陈令尹连连摆手,苦笑道:“能跟在张公麾下,是下官的福份,下官哪里敢有别的念头?”
“再说了。”
他往天上拱手,正色道:“这天下,俱是陛下的天下,哪里是下官能说了算的?”
张遂哑然道:“好了好了,张某已经卸职了,这种话不必多说。”
他叹了口气道:“此去洛阳,还不知道能不能向陛下,向恩师交差。”
“祸福难料啊。”
这一句有意无意的“恩师”,让陈令尹更加恭敬,一连拍了好几句马屁,然后笑着说道:“您这一去洛阳,说不定转年便是政事堂里的相公了,市舶司的胡司正,给您备了酒席,您无论如何,要吃了这顿酒之后再走。”
张遂摆了摆手,摇头道:“再不走,今天就走不了了,腊月之前,我要赶到洛阳,向陛下以及恩师交代。”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在座的一众官员,正色道:“诸位,我去之后,江东现在是什么样子,就还得是什么样子,朝廷可一直盯着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