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
  叶翎，消失了。
  刚才还被他禁锢在身下、啃咬着的温热身体，如被投入烈阳的薄雪，刹那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
  只剩下一根羽毛。
  一根约五厘米长、闪烁奇异光泽的羽毛，从半空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它轻盈地落在凌乱深灰色床单中央，在昏黄灯光下，流淌着一种深邃神秘蓝绿色光泽。
  “叶翎……？”他嘶哑低唤一声，声音破碎。
  死寂。
  只有窗外暴雨咆哮回应他。
  “叶翎！”他不敢置信地嘶吼，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踉跄着扑向那张空空如也大床。
  “出来！你给我出来！”他疯狂掀开被子，抖落枕头，手指在冰冷床单上徒劳抓挠，仿佛要将那个消失的人从虚空里抠出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根羽毛，静静躺在那里，散发幽幽蓝绿光芒。
  “不可能……不可能！”江涟理智彻底崩断，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他跳下床，像失去方向的困兽，在巨大卧室里疯狂翻找。他拉开每一个衣柜门，甚至趴在地上查看床底……
  “你在哪？你躲到哪里去了？！出来！叶翎！！”
  嘶吼声在空旷卧室里回荡。
  最后，他扑到床边抓起那根羽毛。柔软羽毛在他手中微颤，独特漂亮的蓝绿色泽，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不可能……”江涟死死攥着那根羽毛，声音嘶哑偏执，“他藏起来了……一定是藏起来了！他还在！他就在这里。叶翎！你给我出来！”
  第32章 霸道校草阴湿爱32
  纯白。
  无边无际的、柔和而冰冷的纯白。
  叶翎的意识如同沉在粘稠的温水里, 一点点地向上浮升。
  终于，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茫的平静。身体轻飘飘的, 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他缓缓睁开眼。
  没有江涟。没有暴雨。没有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和令人窒息的侵占。
  只有一片纯粹、寂静、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
  【……滋……滋滋……强制脱离程序……执行完毕……】
  【宿主生命体征……稳定……外部创伤修复中……修复完毕……】
  778冰冷的电子音在纯白的虚空中响起, 虽然比之前清晰连贯了许多, 但那滋滋啦啦的电流杂音如同破旧风箱的喘息, 极度虚弱。
  叶翎茫然地眨眨眼, 意识从混沌的温水里彻底浮出水面。
  他撑着身下那片感觉不到实体却又承载着他的“地面”, 缓缓坐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仿佛又变回了那只第一次控制人类肢体的雏鸟。
  他低头，摊开双手。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皮肤是健康的白皙。他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锁骨的位置——光滑，平整。
  那尖锐的刺痛, 难道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吗？
  然而，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冰冷的眼神；窒息般的拥抱；还有锁骨上传来啃咬痛楚……然后是撕裂一切的纯白光芒……最后，是视野尽头, 一根闪烁着奇异蓝绿色光泽的羽毛，打着旋儿, 缓缓飘落……
  【检测到高烈度、持续性负面情感创伤……以及……非必要依恋链接……】
  778的声音再次响起。
  【执行策略：关键记忆保留……情感剥离程序启动……】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叶翎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形的离心机。
  那些汹涌澎湃几乎要把他撕碎的复杂情绪，被囚禁的窒息, 被掌控的无力，被占有的羞愤……还有，那复杂难言，与恐惧紧紧纠缠着的悸动。
  所有炽热、沉重、黏稠的情感, 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狠狠地从他的意识深处剥离。
  这个过程并不痛苦。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记忆的画面在眼前飞速闪回：
  江涟递来葡萄时温柔的面容，黑暗中被紧紧禁锢在滚烫胸膛里的触感，江涟眼中毁灭一切的疯狂，还有白光爆发前那声绝望的嘶吼……画面依旧清晰，情节历历在目。
  但是，附着其上的情感，消失了。
  他不再心脏狂跳、脸颊滚烫，也不再瑟瑟发抖、惊恐无助。
  他只记得江涟是他的任务目标，后来演变成一个试图掌控一切的疯子，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记得那根飘落的羽毛……但这一切，都像隔着玻璃观看一部与自己无关的纪录片。
  画面还在，声音还在，唯独那曾让他痛苦恐惧也让他困惑沉溺的感受，被彻底抽离了。
  “他……”叶翎尝试着开口，声音异常平静，“江涟……后来怎么样了？”
  【目标人物‘江涟’，精神极端不稳定。】778的电子音毫无波澜，【目标确认宿主‘消失’事实，其ooc（角色偏离度）数值已突破系统历史记录上限……】
  精神极端不稳定？崩溃？这些词句，无法在叶翎剥离了情感的心中激起任何涟漪。他甚至没兴趣知道江涟具体做了什么。
  778消耗了大量能量，电流声更嘈杂了些，【滋滋……该世界核心剧情逻辑已彻底崩溃，无法修复。根据《快穿局异常世界处理条例》，判定‘校园青春纯爱：炮灰痴汉任务’失败，世界封锁，断绝一切外部链接通道！】
  叶翎沉默地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空空如也的掌心。那根属于他的本体的羽毛，反倒是记忆里唯一清晰的存在。
  【宿主……】778的电子音格外虚弱，【第一个任务世界因目标人物严重ooc失控提前终止。情感剥离程序已执行完毕。请宿主好好休息，准备进入下一个任务世界……】
  渐渐地，滋滋的电流杂声占据了主导，【系统能量严重损耗……能量恢复中……预计恢复时间……未知……请宿主稍候……】
  叶翎缓缓抬起头，金色的发丝在无形的气流中微微拂动，榛色的眼眸里映照着无边无际的纯白。
  第一个世界……结束了。像一场漫长而荒诞的噩梦，终于在刺目的白光和冰冷的剥离程序中画上了句号。
  “下个世界……”他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唔……别再这么变态了。”
  他曲起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像一只梳理好羽毛的乖巧倦鸟，静静地等待着。
  而在那个被快穿局判定为“崩溃”并执行最高级别封锁的世界里——
  顶层公寓。
  屋内一片狼藉，如同被风暴席卷。昂贵的家具翻倒在地，装饰品碎裂成齑粉，床垫被掀翻，羽绒和填充物散落各处，衣柜的门板被暴力拆卸下来，靠在墙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毁灭气息。
  在这片狼藉的中心，江涟颓然地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凌乱的黑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条紧绷如刀削，唇边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他的双手死死地攥着一根羽毛。羽轴坚韧，边缘是柔和的苹果绿，向羽尖过渡为璀璨的金色。细密的绒羽闪烁着点点微芒，纯净得不染尘埃，与他此刻的狼狈形成残酷的对比。
  “叶翎……”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久到身体僵硬麻木，只有握着羽毛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颤抖。
  可惜，无人回应。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疯狂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狼藉卧室：“叶翎！！”
  他的声音哑得可怕，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
  “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他踉跄着扑向被掀翻的床垫，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再次掀开，“躲？你能躲到哪里去？你出来啊！我错了……我再也不……”
  随后他又扑向那面破碎的镜子，满是裂痕的镜面映出他无数个疯狂而扭曲的倒影，“镜子……是不是在镜子里？是不是？出来！”
  他挥拳狠狠砸在镜面上！
  哗啦！
  本就布满裂痕的镜面彻底崩碎！玻璃碎片四溅飞散，在他手背上划开新的伤口。
  鲜血淋漓，顺着指尖滴落，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着镜框后空无一物的墙壁，眼神空洞。
  “不是镜子……不是床……”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涣散地扫过一片狼藉，最终又落回自己紧握着羽毛的、鲜血淋漓的手。
  “他没死……”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紧握的拳头上，对着掌心那根羽毛，偏执地呓语，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混乱，“他消失了，为什么？他是在躲着我……惩罚我……他一定还在……对，他肯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去找他……”
  他紧紧攥着那根羽毛，鲜血渗透进去，染红了边缘那抹柔和的苹果绿，像是在进行某种绝望的献祭。
  就在这时，一段被激烈情绪掩盖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碎片般猛地浮上脑海——
  叶翎曾经小心翼翼、眼神闪烁地看着他，半开玩笑半是试探地说：“……万一，这个世界不是真的呢？就像一个游戏，嗯……就像网上说的那种……地球on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