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翎懵懵懂懂地从画架前离开，坐到模特专属的沙发上，然后看着邵野拿起画板走到他面前。
  “之前是你画我，”邵野说，“现在换我画你。你可以在做模特的时候好好想想，什么才是真正的观察和写生。”
  “放松点，”邵野轻轻一笑，似乎只是好心提醒，“你这样紧绷着，线条也会僵硬的。”
  叶翎：“……”更紧张了。
  邵野的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目光在他脸上和画纸间来回移动，偶尔会忍不住起身过来，调整一下他的姿势。
  有时是轻轻拨弄他额前的碎发，有时是调整他肩膀的角度。
  突然，邵野停下了笔。就在叶翎终于准备放下那口提着的气的时候，邵野垂眸，轻轻叹息。
  “现在，你知道被凝视是什么感觉了？”邵野慢悠悠道，“那些夜里，我在地下室翻身时都在想……你是不是正看着？”
  叶翎一抖，还未完全消散的愧疚感顿时卷土重来：“对不起……”
  “没关系。”邵野倒是大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这样轻描淡写，叶翎心头的愧疚反而更重更沉了。
  仅仅依靠威压和逼迫，并不能真正俘获这只善良敏感又受过惊吓的小鸟。
  邵野清楚，他需要慢一点，需要攻心。
  日头渐沉，叶翎的目光不由得被窗外金灿灿的夕阳所吸引。
  邵野偶尔动笔，偶尔凝眉深思，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叶翎。”
  叶翎下意识地转头。
  邵野没有看他，目光也投向窗外被夕阳染红的云层。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是在城西那家最破旧的孤儿院长大的。”邵野的声音平静，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尘封的往事，“冬天没有足够的暖气，夏天蚊虫肆虐。食物永远不够分，抢不到就只能饿着。衣服是别人捐的，永远不合身……”
  叶翎的心猛地一抽。
  他知道邵野家境清贫，但从未想过小说未加笔墨描写的，是如此具体而残酷的过往。他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在那里，必须保持安静、不惹麻烦，还要能干活。”邵野扯了扯嘴角，“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所有的‘好’都带着目的，或者需要你用十倍的努力去交换。”
  这个坚韧如竹、仿佛无坚不摧的青年，第一次显露出他不为人知的柔软和脆弱。
  “不管你之前做的那些事，”邵野重新看向叶翎，“是任务也好，是被那个系统强迫的也罢……”
  他微微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都是第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他的声音很轻，“不是交换，没有目的，甚至……有点……”
  他把到滚到嘴边的“笨”字吞回去，再抬眼时，那双眼睛褪去了所有冷硬，只纯粹地注视望着叶翎，“你给我这么好的住处，担心我淋雨生病，给我煮粥……在晚宴上维护我……”
  叶翎听着听着，感觉一颗心都快要碎掉了。
  邵野全都记得！记得他那些笨拙的、带着些许任务目的的“好”！而且……邵野竟然把那些当成了真正的好。
  叶翎所有的防备瞬间土崩瓦解。
  “我会努力对你更好的！”叶翎脱口而出，榛子色的眼眸格外明亮，“邵野！不是任务！是……”
  他没想到合适的措辞，只能扑腾着不存在的翅膀，语无伦次地强调，“是真的！真的！”
  “是吗？”邵野看着他的眼睛。
  邵野轻飘飘一个反问，就把他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诚心。
  “真的，没有骗你……”叶翎反反复复地强调着。
  看着面前茫然无措的叶翎，邵野的心脏都揪紧了。理智在告诉他，到此为止，这只小金毛秉性单纯善良，胆子很小，容易自责也不经得吓。
  可心底……却有什么黑暗又粘稠、疯狂又病态的东西，因为叶翎可怜兮兮的模样，正在疯狂滋长。
  他甚至想……看到叶翎露出更多更可怜，也更可爱的表情。
  他还想把这可怜的小东西像一个礼物一样层层拆开，感受他每一寸的触感，品尝他每一寸的滋味……
  肯定……很甜。
  厉锋瞳孔骤缩。
  他突然变得很奇怪，就像饥肠辘辘的野兽终于发现自己盯了很久的猎物。他好像……很早之前就认识叶翎了。
  他猛地直起身子，因为动作太大，又把惴惴不安的叶翎吓得一抖。
  他的目光流连过叶翎着急泛红的耳尖而脸颊，湿漉漉的真挚的眼睛……最后，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口腔内壁。
  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在嘴里弥漫开，直冲大脑，让他硬生生将理智拽了回来。
  叶翎就这样睁圆眼睛看着他，眼睛里有愧疚又恐惧，还有一丝新生的迷茫和不解。
  许久，他舔舐着嘴里的血腥，手指却只是克制地抬起，在叶翎微凉的脸颊上刮了一下。
  “就先收一点……补偿。”
  第49章 纯情房东黑房客17
  深夜, 万籁俱寂。
  主卧的大床上，叶翎将自己包进羽绒被里，缩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鸟团。
  失去那个总是咋咋呼呼却又无处不在的系统, 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是多么孤立无援。
  【滋……滋滋滋——】
  微弱的电子音突然在大脑深处响起。
  【778？】叶翎猛地弹坐起来, 心脏狂跳, 【是你吗？！】
  【宿……宿主！！】778的声音终于穿透了那混乱的噪声, 充满人性化的惊恐, 【我……我被黑了！！！】
  【什么？！被黑？谁？怎么回事？】寒意瞬间爬上叶翎的脊椎。
  【不……不知道！】778的声音断断续续, 【这个世界的科技……滋……水平……绝不可能！对方的入侵方式……前所未见！权限正在被……剥夺！滋滋滋——！！！】
  叶翎浑身发冷。他仿佛能“看”到778在那片无形的战场上，被一只布满尖刺的利爪狠狠攥住，数据流如同烟花般飞溅、粉碎。
  【778！坚持住！】叶翎脑中呐喊，就像过去778鼓舞他那样, 【我……我能做什么？我怎么才能帮你？】
  可他只是一个笨拙的任务执行者，面对这种超越维度的攻击，他束手无策。
  【没……没用……宿主……你对抗不了……】778的声音微弱下去, 【我……尽力了……滋……能量耗尽……即将强制下线……保……保重……】
  【不要！778！别走！】
  【滋——————】
  最后一声拉长的的电流音，如同垂死哀鸣。
  意识深处陷入一片虚无的死寂。
  778……真的下线了。
  叶翎失神了几秒，用双手紧紧抱住膝盖, 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他该怎么办？
  邵野……对了，邵野知道778的存在, 会不会，会不会那入侵就是……？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
  “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卧室里突兀地响起。
  叶翎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向虚掩的木门。
  “叶先生？”门外传来邵野低沉平稳的声音, “抱歉打扰，您……睡了吗？”
  是邵野。
  叶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没……没睡。有事吗？”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邵野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立刻进来, 只是站在那里，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衣。
  他的手中还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整个人充满了温馨的居家感。
  看到邵野这幅模样，叶翎立刻就把那个阴暗的揣测甩出了脑袋。
  先不说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能不能入侵系统，邵野怎么可能是那种在背地里使坏的人呢！
  “抱歉这么晚打扰您，”邵野的目光落在明显惊魂未定的叶翎身上，语气更加平静温和，“我……有些睡不着。地下室太安静了，也太黑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而且……有点潮湿。”
  “潮湿？”叶翎下意识地重复，被邵野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
  “嗯。”邵野轻轻应了一声，端着牛奶走了进来。
  他走到床边不远处站定，没有靠得太近，继续说道，“大概是暴雨后的返潮。那股湿冷的霉味，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他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握着牛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
  “……不好的事？”叶翎的声音不由放轻了。
  邵野抬眼，眼皮的褶皱比平时深，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扯了扯嘴角：“孤儿院里……冬天冷得像冰窖，夏天闷热潮湿得像蒸笼。下雨后，就是这种霉味。每次晚上我躺在又冷又硬的板床上，听着水滴声，总觉得黑暗里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