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作者:小痕野月      更新:2025-10-24 15:12      字数:3126
  “那……他呢?”
  岑安声音极小, d3知道他在问谁,装作没听见,低头操作岑安身上的医械,“我给你换一副康复带。”
  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百合花香气。
  房间很大,被一扇透明的吊轨推拉门隔成两间,他这边布置成病房,床边摆着鲜花、呼吸机,还有很多他看不懂的医疗设备。透明门之后则是临时组建的手术室,工具一应俱全,从他身上取出的子弹壳被整齐地陈列在一起。
  他认出了医械上的蓝医logo,但蓝医逼格一向高,应该没有这么仓促的房间。
  他正要开口问,房门被猛地推开,贺韶步伐如流星,转眼就到了他跟前。
  “命可真大啊。”贺韶翻了翻病床边一台设备的屏幕,转过身看着他,“一句幸存感言都没有?”
  “……”
  岑安回忆片刻,“我想问问,贺先生他……”
  “问他干吗?”贺韶不悦地打断他,从一旁的花瓶里抽出一支长约四十厘米的百合花,用茎杆在他身上这儿戳戳那儿点点的,最后挑起了岑安的下巴。
  “你知不知道,你能活到现在,小爷我功劳最大?”
  岑安现在栖身的地方,是贺韶赛车俱乐部的停车场,这是一座高达千米的筒状可旋转建筑物,约有两百多层,每一层几乎都停满了贺韶从全国各地搜集来的飞行器、赛车、快艇,还有摩托。
  岑安的房间隐藏在其中,也算隐蔽。房间缓慢转过一百二十度,外景从海面变成了苍翠的峰峦,河流自宽阔的峡谷奔涌而出。贺韶说,海面与峡谷之上六千米的领空,都是这座俱乐部的赛车道,他的地盘。
  “有实力……”岑安感慨,太有经济实力了。
  贺韶将收留他的过程和细节,描述得绘声绘色。
  岑安自然听得出哪些被夸大其词了,没戳穿,“谢谢你,小韶。”
  贺韶又不满了,“小韶是你叫的?”
  “谢谢你,师傅。”岑安往后靠了靠。
  这个称呼取悦到了贺韶,贺韶把花一扔,“行,你活了就好,我还得跟贺时洄和随影汇报情况。你估计还得养几天,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
  岑安心中涌起暖流,忍不住问:“为什么帮我?”
  贺韶反问:“你快死那会儿,为什么会想到来我家求助?”
  “我……”岑安眼神黯下去,“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也是在逃亡那会儿他才意识到,以他眼下的处境,一旦江烬抛弃了他,他就无处可去,只有死路了。这城市没有他的栖身之所,他还顶着个黑杰克的名字,身陷迷局,明里暗里处处都是敌人。
  唯一的亲人……云渺,他不敢也不能去找她,他会给她带去灭顶之灾的。脆弱至极时,他本能地想到父母,虽然长这么大没怎么体味过父爱母爱。顺着这个方向,他才想到贺时洄……
  贺韶见他脸色变了又变,越发好奇,想调侃几句,却遭到了d3的驱赶。
  “好了,别打扰病人休息了。”
  贺韶走后,d3给岑安注射了几支药剂,也走了。出门时,d3遇见云渺在门外踌躇不前,女孩穿着薄紫的无菌服,瘦削单薄得仿佛衣服披着人走。
  江漓给岑安暗暗组建医治团队时,也把云渺安排进来了。
  d3以为云渺看到弟弟那副惨样儿,会崩溃大哭,却没想到她从始至终不曾慌神,理智得可怕,从岑安身上掏子弹的手稳得堪比专业的外科医生。
  “他醒了,不进去看看吗?”d3问。
  云渺弄清楚岑安目前的身体状况后,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不去了,他脱离危险就好。他思绪已经够乱了,我的难过与担忧,只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就当我从来没来过,从来不知他受过伤好了。拜托。”
  d3颇感诧异,接触过那么多患者家属,头一次见她这样的。
  云渺隔着单向玻璃,留恋地看了一会儿,离开了。岑安的盟友白king,还拜托过她一件事情,她得尽快去办好。
  深夜,落地窗对着海,隐约有汽笛呜咽。
  岑安无眠,身体刚结束完一场药物的毒性反应,全身肌肉像是被针线穿了一遍,一牵一牵地隐痛着,他看着窗外苍茫无垠的夜空,偶尔有飞行器阵营如流星般划过。
  无论在哪个时空,每次盯着夜空看,他都会觉得自己是宇宙尘埃般渺小的存在。他忽然想到某个星际电影里的台词,“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要暴斥,暴斥光明的退缩……”
  暴斥,暴斥……
  药物副作用再一次降临,他全身弓成了虾仁。疼痛使他的头脑无比清醒,他痛了一夜,也思考了一夜,东方既明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他接下来要走的路。
  他给贺韶拨去语音,在对方骂骂咧咧地闹完床气后,说:
  “我需要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微机,我要莘讯的产品,也要蓝朔的,”他顿了顿,“所有黑客该有的软件硬件,我都需要了解,拜托你帮我搞一份。”
  转眼又是五天,岑安在这个房间里待了五天,但他的意识却跨越了千万个奇妙的空间。
  “喂,死宅男,你到底在干什么,神经一漫游就是好几个小时?”贺韶百无聊赖地趴在他床前,细看岑安的长相,突然发现也挺俊的。
  “练技术。”岑安退出赛博空间,“你刚才骂谁死宅男?”
  贺韶拉开窗帘,让阳光淌进来。
  “再躺下去你都要臭了。”
  “胡说,我刚洗完澡。”
  “嗯?你能下地了?”
  岑安拉开被子,赤足走到窗边,舒展腰身,“我都能上山打虎了。”
  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张开窗子,让炽烈海风抚过发梢。
  贺韶端详他片刻,忽然说道:“你没意思了,少了点生气。”
  “那我应该怎么做?”
  贺韶笑起来,“出去溜溜儿?”
  “好啊。”
  半个小时后,两人换上专业赛车服,各自驾驶着飞车,和海风一起呼啸着冲下悬崖。海浪击崖,他们抚过最激烈的水花,高速扎向海面漩涡,又卡着被漩涡卷入海底的阈值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贺韶无声地教着他,引着他飞,在海上飞了三个小时后,又引他飞跃山巅,两人像娇小的山雀,在峡谷追逐跳跃。岑安没留神,拐弯时被贺韶从左侧擦过,像被踹了一脚,翻滚着朝一片裸子植物森林坠去,贺韶恶作剧得逞的笑顷刻间灌满了岑安的舱。
  “师傅救我——”
  岑安被地毯一样的绿海吞没了。
  贺韶骂了两句,掉头去找他,盘旋在茂密的森林之上,扫了半天都没扫描到,正担心是否闯了祸,突然感到舱顶被什么压住了,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将他往下摁。
  贺韶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岑安竟然垂直飞在他头顶,不知跟了多久。
  “操,停下,你个傻逼!”
  岑安想把贺韶的飞车按到地上,结果弄巧成拙,把自己挂到了林间。发动机侧立的箱盖不知怎么脱落了,绞入大量柔韧的植物,转不动了。
  “就你这,离出师还远呢。”贺韶侧身,灵活翻滚着,轻松脱离林海。他一边嘲讽岑安,一边跟岑安的飞车对接,让岑安滚进来。
  他们再次飞到山巅。
  “哎,我听说,”贺韶坏笑着,“你被我二哥踹啦?”
  “……听谁说的?”
  “这几天我没少过来看你吧?你一次都没提起过他,这不应该呀,而且我发现d3在你面,跟你能聊一圈别的朋友,就是刻意不提他。”
  “……”
  “还有啊,最近我好几次看到他跟未婚夫成双出入,可能是婚期近了,好多媒体都在八卦他们的恩爱细节。他们两周后举行婚礼,你知道不?”
  贺韶幸灾乐祸,看到岑安脸上比吃了苍蝇还难看的表情,咯咯笑起来。
  “操!那是汽油,给老子住口!”
  岑安捏着手里的酒瓶看了又看,“……谁家汽油酒精味儿的?”
  “我家就是。”
  岑安郁闷道,“我又不爽了,想喝酒。”
  贺韶啧了一声,调转车头,带他来到一家吵闹的威士忌酒吧。
  舞池里,音乐和灯光跟液体差不多,烈火烹油,浸泡着一堆醉生梦死的人。
  贺韶还以为岑安酒量有多好呢,一上来就点了一堆高度数烈酒,结果没喝几杯就开始胡言乱语。
  酒劲儿上来了,又有震耳欲聋的音乐打掩护,肆无忌惮地说起他和江烬。
  “你说他凭什么打我?在雪原的时候,他明明那么怕我死掉,他为我流泪……
  “他会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飞奔而来,他说我是他的,他会给足我真诚,他答应我要像恋人一样信任彼此……
  “我曾因没本事救他,哭得像个小丑,他很心疼地把我抱在怀里……
  “为什么一出雪原,他就变了个人?他凭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