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
柚子蔷 更新:2025-10-24 15:28 字数:3199
李达坤愣了一下,环顾四周,确认这一带除了他俩没人,才确信这个问题确实是朝他抛来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同院师弟,总能毫无预警地冒出奇怪又带点呆气的发言,让他这个见过大场面的刑侦老手,都只想侧头回避。
根据近期言行综合研判,李达坤得出初步结论:此人疑似患有轻度群居幻想,并对动物间的亲密关系存在不切实际的浪漫投射。
他斜睨了罗乐一眼,语气凉飕飕的:“你就这么想找对象?”
罗乐脸色一僵,立马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生物兴趣爱好者。”说罢,刷地一下蹿出老远,直奔向下一处鸟窝点。
李达坤看着那仓皇撤离的背影,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审讯专家特有的笃定微笑。
——说中了。
中午休息时,大家坐在凉亭吃着简易午餐,罗乐在一旁整理鸟窝数据。
这一上午,他除了插空补位帮b组上树,一直在给巢箱建档——拍照、定位、标点、编号,再根据使用情况打上“空置”、“使用”、“废弃”的分类标签。
李达坤走过去瞥了一眼,视线在罗乐端着的ipad上停了一下,笔记详细程度转头就能投给园林局,作为鸟类住宅改造的一手数据。
他忽然想起这小子那天在电话里和自己嚷嚷的架势——“我问了21个同学、7个老师、5个食堂师傅!“
嗯,就有点像……以前看过的侦探小说里的威廉修士,做事精细,对浩瀚的知识充满好奇。
李达坤心里笑笑,冷不丁开口:“听说你考上市局了?”
罗乐点头:“嗯,政审刚过,等毕业手续办完过去。”
李达坤从兜里掏出烟盒,刚抽出一根,忽然瞥见凉亭顶上贴着“严禁吸烟”,又默默按了回去。“嫌疑人八天不张嘴,一天到晚东奔西跑,还得在绿化带掏鸟窝……你确定还想干这一行?”
罗乐正好标完一个点,“我学了六年刑侦,没想过不做警察,还能做什么?”
“不过,确实想不到当警察还得掏鸟窝,是挺魔幻,但老实讲——还有点上头。”
李达坤望了一眼远处还在绑安全绳的队员,哼了一声,把烟盒收回裤兜:“我看你,多少也有点病。”
“死磕型执着人格,认准目标不撒手,侦查系常见体质。”罗乐笑笑。
李达坤刚刚勾起一个称得上赞同的笑容,就瞧见实习生突然跳下台阶,像林中松鼠似的蹿向草地,举起手机对准一对互啄羽毛、眉眼温顺的鸽子。
他眯眼望去,满心鄙夷地笑笑:我们侦查系可没有见着小动物谈恋爱,自己就蠢蠢欲动的毛病!
*
又过了一天,太阳沉落西山,晚霞给天边铺上一层浓郁的绯红色。
几个刚从树上下来的b组队员歪坐一团,袖口沾着泥,发梢挂着草,活像刚刚录完野外生存真人秀的憔悴选手。
队员甲瘫着身子叹气:“我小时候连鸟蛋都没摸过,这几天可算是把童年缺憾一次性补了……”
“你是补缺,我是集齐。”队员乙灌了一口可乐,“我上个月在下水道里摸血衣,这个月又爬树找刀,咱们刑警队真是能上天入地。”
队员丙靠着栏杆直乐:“我妈听说我最近在公园趴鸟窝,追着问:‘斑鸠犯啥法了?’我没法解释,只能说它涉嫌违建,哈哈。”
李达坤正在给无人机组换电池,忽然,林子深处传来带着破音的喊叫——“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刀!刀,是刀!”
四散的队伍瞬间像被召唤咒语命中,一起往声音的方向奔去。
李达坤连转头找条好走的路都没顾上,直接一个箭步扎进灌木丛,跨过护林沟,冲刺姿势像极了警校接力赛的二棒老将又重回赛场。
队员们循声围聚在水杉树下,只见树上那人单手扶梯,另一手高举着证物袋,动作郑重得像在传递奥运圣火。
李达坤仰着头在树下喊:“你摆那‘哪吒闹海‘的姿势干嘛呢!赶紧给我下来!小心点!别摔着!”
树上的刑警踩着梯子往下挪,脚还没落地,就被人一把搂住肩膀:“小段你行啊!哥几个总算不用天天上树了!”
小段脸上挂着点羞涩的笑,他简要汇报道:“是个松木做的人工巢箱,刀压在最底下,上面盖着塑料泡沫,还铺了一层干草,藏挺深的。”
说着,他把证物袋交给李达坤:“大概20厘米的料理刀,单刃、细长,和法医报告中描述的凶器特征高度吻合。”
“这窝得挂牌!”旁边有刑警开起玩笑,“评为‘2020年度刑侦贡献建筑类典范’。”
众人笑作一团……
罗乐站在一旁,嘴角微弯,郑重地ipad上敲下一行字——「第162号巢箱,完成取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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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单元当中,关于“藏匿凶器于鸟巢”的设定,灵感来自真实生态行为,参考了相关网络资料进行合理化虚构。
文中关于巢箱的尺寸、材质和悬挂高度等细节,依据论文《人工巢箱条件下大山雀(parus major)的最佳窝卵数》(作者:周彤、曹长雷等,东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2007年)。
剧情进行了艺术加工和想象,旨在提升故事的可读性与现实触感。非硬核推理,也非严肃刑侦,如有逻辑bug,请读者海涵轻拍。
第13章 人性裂缝
“庄泽,我再问你一遍——”李达坤的声音沉了几分,“3月18号晚上7点到次日凌晨1点,你有没有去过庄萍家?”
“没有,我一直在家写作业。”庄泽垂着眼,语气淡得像在背书。
李达坤微微眯起眼,随即轻嗤一声,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念起来:“在旷野中漫步,与那些小生命猝不及防地相遇,让人感受到勃勃生机,就像漫长无波的生活传来了真实的回响。”
他抬头看向庄泽:“怎么样?耳熟吗?”
庄泽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抹愠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不是你在观鸟会活动中说的原话吗?”李达坤冷笑,“你的这番话可让领队记忆犹新呢?”
“怎么,你自己反而不记得了?”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墙面的时钟发出嗒嗒的声响。
“你亲手为鸟搭巢,捐款守护它们的栖息地,可对自己的亲人,却没有一丝怜悯。”李达坤缓缓俯身,“告诉我,为什么?”
庄泽的指尖微微一动,眼神沉了下去,嗓音沙哑,却还是固执地咬住那句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
李达坤手掌一翻,啪地一声把照片甩到桌上——画面里是一片水杉林,两根粗枝间一个木质巢箱清晰得近乎刺目。
“大山雀,杂食党,吃虫子,也吃植物的种子和果实,喜欢在树洞中筑巢,也能适应城市环境的建筑缝隙和人工鸟窝。”
“拜你所赐,这几天,我们刑警队翻遍了方圆三公里所有的鸟窝。”李达坤自嘲地勾了下嘴角。
“不过你可以放心,没有一只小鸟受到伤害。”李达坤说着,把手里的报告丢到桌上。
“鲁米诺试剂还原出凶器表面残存的血迹,与庄萍的dna匹配。通过氰基丙烯酸酯熏显,在刀柄上发现了你的指纹。”
他又俯身靠近,一字一顿:“你找到了一个很隐蔽的藏凶地,但谁能想到,一片落在空调外机缝隙里的羽毛会是解开这个谜局的钥匙呢?”
“你什么都不在乎,但暴露你的偏偏是「爱」!”
审讯室的灯光映着庄泽的脸,他面色苍白如纸,某些遥远的东西在他眼前浮现——
小时候,爸爸教他认鸟,乌鸫眼圈是黄色的,叫声像笛音,八哥头上有呆毛,还会学人说话。那时候,他觉得爸爸什么都知道,他只要睁大眼睛,就能从世界里读出答案。
后来父亲去世,母亲越来越忙,他就一个人看鸟——
郊外山坡,云雀逆风盘旋,湖畔碧波,翠鸟掠过水面,街角屋檐,燕子久久不肯离去,还有每天清早走在院子里,那一声声清脆的“pica pica”……
李达坤:“你的消费记录显示,你已经很久没去庄萍家吃饭了,直到你发现,有只珠颈斑鸠在她家的空调外机上搭了巢——”
回忆倏地断裂,庄泽缓缓抬起头,眼神冷了下来。
“维修工告诉庄萍,空调外机边堆杂物会影响散热,于是她把阳台的杂物清走了。”
“包括那只鸟巢。”李达坤压低声音。
“你们之间也许积怨已久,而这件事,成了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情绪失控,冲进厨房,抓起料理刀,从背后刺了她一刀。她转过身后,你又在慌乱中连补两刀。”
审讯室再次沉入死寂。
庄泽沉默了很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弯起一个称得上是嘲弄的弧度:“……还是,被你发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