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作者:
姥朕子 更新:2025-10-27 12:46 字数:3177
周澈并没有转过头来,可单从背影即可得
之,他早已幻若虚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活气。
周靖的手被少年握在手中,眼神都开始涣散,恍惚间他好似回到了孩童时期,有一个极美的女人逐渐向自己走过来,口中还唤着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周澈像是有预感,整个人快碎了一般,唯有攒着他的那只手仍如坚冰不可动摇,眼睛牢牢地盯着床上人,声音有些嘶哑:“兄长。”
这次周靖听见了,转过头努力地笑了笑,先是看了一眼周岚清,随后又将目光定格在少年身上,最后说了句有些莫名奇妙的话,也是只有兄弟俩才能明白的话:“朝闻道,夕死而无憾。”
说罢,他只感觉眼皮好重,以至于他无法再看清面前人的表情,缓缓闭上了眼睛,将哭声和喊声抛弃于人世。
大燕德顺三年,燕康帝崩。
第115章 共赴火海
太虚殿内。
太上皇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若无这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射在自己面上,他大概还会一直睡下去。
微微睁开双眼,一张熟悉的容颜呈现在他的眸中。许是有些意外来者身份,他还反复观测了片刻,最后才幽幽道:“你来了。”
太后松开手中的帐幕,由静秋姑姑接手,将其束在一边,光更亮了。
她不发一语,缓缓走来,从一旁的桌上端来准备好的药碗,面无悲喜地坐到床上,太上皇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开始费劲地坐起来。
太后淡淡的看着他稍稍坐直了些,突然道:“多日不见,陛下的病又重了。”
太上皇看了她一眼,其间习惯性的猜忌和忧疑溢于言表,可他对面的女人却再也没有以往面对他时的谨慎和虚伪,那双写满了坦然的眼睛,似在嘲讽他的紧张。
他不由得开始生气起来,可惜话还没说出口,汤勺与瓷碗的碰撞声便响起,随后盛着一口药汤的勺就放置在嘴边。
他又看了一眼女人,见她的身姿又开始低垂下来,原有的情绪开始滋生出些不屑,张口将药汤吞之腹内。
太后神情冷清,就这样默然地将药碗掏空,紧接着起身将其搁置在原来的地方,抬眼之时,发现一盏烛落寞地燃烧着,在这大亮的殿内显得微不足道。
她盯着火焰颤颤巍巍地摇摆,突然开口道:“陛下,您今年岁几何?”
太上皇半瘫倒在枕榻上,虽面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但话语中已然爬满了不善:“你不要太放肆了。”
女人并没有回头,听闻轻笑两声,声音也带着些许森然:“陛下何出此言?您难道忘了,这些年臣妾的循规蹈矩么?”
“任您驱使,甘为牛马,不惜屡次违背父亲的教诲,按照您的意思办事。”太后转过身来,站在那里宛若一尊冰雕,毫不掩饰地展露戾气:“但这一切,我都甘之如饴,只因你告诉我,皇上是姐姐的孩子。”
此言一出,太上皇表情瞬间凝固,只用眼神逼视着她,似是要她闭嘴。
只可惜太后同样心怀愤恨,却不得已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用尚平淡的语气问道:“你还记得姐姐么?”
说话间,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出女子的笑颜,是那般明媚,那般动人。而她却老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脚步往旁挪动,找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离床上人更远了些。
后者开口,却有些哆嗦:“淑锦,淑锦…”
太后看着他开始痴态的样子,心中难起半点涟漪,继而言之:“自她走后,我不曾有过一日将她忘怀,她是那么好的女子,却那么苦…因你的私心丧命…”
她一闭眼,就能记起长宁宫的后花园,女子一直撑到她来了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小怜,莫要为我报仇,要为自己而活,像我说得那样…”
可女子最后一刻的容颜就在她的面前,叫她如何不恨?那个昔日里的阳光,就这样永远得流失在自己的人生中,叫她如何不怨?
不愿再想,她只能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曾经令自己心生爱慕的面庞,此时却令她无比恶心。
“你知道你抱来靖儿的那一刻,我的心是多么的雀跃!我全当他是姐姐的孩子,全当他是我的孩子!”
言语撕扯着回忆,二十几年前的宫墙下,年仅十八的少女跪着摇着摇蓝,唱着女子教给她的歌谣,一个小娃娃生的漂亮,活像个糯米团子,时不时因她的声音发出几声笑。
她就这样守着小娃娃长大,直至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时常让他跟在身边,督促他学习,伴他成长,让他继承皇位…
如今让她知道这孩子不是姐姐的孩子,反倒是那谢礼书的儿子,可她却再也没有力气去恨他,这么多年,他早已成为自己与姐姐之间生与死唯一的羁绊。
她本应该想着那张与少女极为相似的脸,强迫自己如这些年一样容忍下去,可到底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无耻。
看着他依旧是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太后眼底的嫌恶更甚,直接开口撕破现状:“别装了,这么多年了,装的还不够么?”
太上皇脸上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瞬,转而像是恢复了神采,只相较于刚开始倒是苍老了些许,晦暗的双眼隐于床帘:“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什么?”太后又开始盯着那烛火,只觉得其更亮了些:“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只不过,那姓谢的知道皇上是他的孩子么?”
四周死寂,这是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果不其然,下一刻床上人开始不断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能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你听谁说的?你听谁说的!谁胡说的?是谁!”
女人对此根本不为所动,旁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她自己亦是如此。
大殿里回荡着男人发疯般的音调,不用多看,光听这些刺耳的杂音,就能想象出其面部有多狰狞。
直至逐渐周遭逐渐安静下来,太后才忽然道:“静秋,本宫记得进来之前有东西落在殿外了,你去帮本宫取来。”
话音刚落,帐幕旁的静秋款款向女人走来,直至其跟前,从袖口中拿出一枚玉佩,在她的注视下放置于其一旁的桌上:“娘娘,奴婢刚开始就发现了,给您放在此处。”
太后面色有些复杂,看都不看一眼就道:“不是这枚,你再去外头寻。”
可静秋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之色,只不过在此时多添了几分宽和,像是在安慰着面前的女人:“不会错的,这枚正是小姐刚入宫时特地挑走的,这些年都随身携带,奴婢怎会看错呢?”
听其所言,女人睫毛垂了垂,染上几分哀伤:“你这傻人,你这傻人!我该说你什么好。”
静秋挂上了笑,不再多言,安然地立在了女人的身旁,就像儿时跟在她身后的那样。
见此,太后也不再多劝,而是伸手端起那盏烛蜡,逐步靠近床上因动气而奄奄一息的男人。后者见此,心中渐渐涌上不安,瞪着她,嘶哑的质问声如约而至:“你这个贱人!你想干什么!”
太后重新坐在床榻边,淡然道:“当年一事,你我皆有错。”
才说完,手中的烛台脱落,火苗开始啃噬床单,衍生出充斥着仇恨的烈火,可女人盯着面前的再也没有力气挣扎的男人,只觉得这漫长的一生,终于得到了解脱。
她忍了一辈子,也斗了一辈子,原以为功成名就,却每每在午夜梦回之时,一次又一次地重现那熟悉的笑颜。
当年若她没有为家族筹谋而忧疑,那个曾无数次拉她超脱于水火的女子,会不会还能与她在后花园相会,共谈闲情?
火势汹涌,很快将殿内所有的人和物笼罩在怀中,邹云怜只觉得好痛,她独留于世间的一双儿女,会因此而为她流泪么?
“澈儿…我的
澈儿…”
她呢喃自语,撑着最后一丝意识不断逃离床上的那个男人,最终得偿所愿地倒在殿中的一处角落。
殿外,周岚清匆匆赶到,只见四处有宫人一边鬼哭狼嚎,一边马不停蹄地搬来木桶救火,试图以微小的水源对抗这熊熊大火。
一口气提在嗓子眼,一时间根本无法舒展,手臂上的血液已然凝固,可胸口却又涌迎上一股腥甜。一旁伴随着左右的桃春同样手脚发软,可还是撑着给她拍背缓解:“殿下,殿下,缓口气,缓口气!”
周岚清终于消解些许,一把抓住欲往后接水的宫人,一开口,声音哽咽地不成样子:“谁在里边?”
宫人被她这幅样子吓到,不敢多加踌躇,只是怕其下一刻就要消散而去,故尽量用柔和的语调回答:“回禀殿下,是陛下和太后!”
闻言她缓缓松开了他的衣角,嘴角不断抽搐起来,拼了命才将话吐出口:“方菀呢?她没来么?人呢?”
宫人时常在长宁宫内跑动,自然也知道方菀是何许人也,帮着桃春将人扶正,赶忙道:“方小姐没有来呀,奴婢不曾看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