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作者:
濯君墨 更新:2025-10-27 12:57 字数:3061
守一漠然侧身,对彭顺留下一句话:“今日承启宴,若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家主离去后,彭顺挑了个离他最近的府兵,踢腿踹了过去:“你们干什么吃的?武器都拿不稳,还不快滚!”
方才彭顺耗费的灵力过多,此刻满头大汗,靠在木柜子上直喘气。
盛自横转头看向祝凌云:“没事吧?”
祝凌云摇头,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盛自横扬袖,露出腕骨盘绕的黑红锁链,摇了摇:“厮缠找我告状了。”
“这么灵性?”祝凌云睁大眼,张唇一笑。
“喂,”彭顺扶了扶腰带,奋力往肚子上提,“我还在这儿呢。”
盛自横眼风一扫,厮缠立刻解开,冲向彭顺。
“啊啊啊——”彭顺尖叫到一半,发现那破链子并没有绞过来,猝然睁开小圆眼,短短的睫毛上下眨巴眨巴。
是祝凌云伸手截住了厮缠。
本以为她会流血,可厮缠在接触到她手的前一瞬,就迅速把尖刺收了回去,从她指尖缠到手腕,像极了美丽无害的装饰品。
她拍了拍厮缠,安抚它两下,抬眼对彭顺道:“走吧,去验我们的名帖。”
“真验啊?”彭顺十分诧异,“若验出来是假的,会放出火花,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们。”
祝凌云对他笑了笑。
彭顺:“?”
盛自横继续:“看来,彭管家已经默认我们是盟友的了。”
彭顺:“……”
领着两人拐弯到了地方,盛自横递出名帖放在验石上,石台闪出蓝色光芒,为真。
彭顺愣了。
怎么还真的是真的?
祝凌云环着胳膊,与盛自横相视点头,不再言语。
苏粹果然把先前推拒的名帖收好了,盛自横拿给祝凌云的这份,原本就是给南神的,而他的那一份,也确实是秦欢的。
她面向彭顺:“好了,这回你能交差了,按我们的约定……”
“我什么时候跟你有约定?”彭顺立刻反问。
“我是在帮你,”祝凌云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咬了重音,“难道你不气么?你就这么认了?”
四周偶尔有人经过,彭顺低头仔细思量片刻,收敛了神色,率先迈步:“随我来。”
三人又回到厢房,彭顺站在门口,停下脚步看了眼盛自横。
祝凌云会意,他们接下来要聊的内容都与秦欢有关,盛自横在场,确实不太好。
无论对谁。
正当祝凌云不知如何说明之时,盛自横隔着丛丛花树望向她,淡然道:“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祝凌云安心点头,跟着彭顺进入内室。
看着她进去之后,盛自横才转身,环手仰头倚在树旁,蓦然听见草地被踩响的松软声音。
他悠悠掀起眼皮,看见一角雪青色披风,和一柄白剑。
那是上次在蕴清池旁,祝凌云送给他的披风。
盛自横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在他身上。
江不染没看见他似的,抬腿跨出草地,带下一地露水,表面沾湿的靴子踩到了青石板上。
轻轻的一声“哒”。
他落脚在盛自横身侧,径自向前走去。
盛自横伸出一只手,厮缠哗啦甩直,拦住了江不染的去路,只说了四个字:“不准靠近。”
江不染停步,胸口迎着他厮缠的尖刺,目视前方,平声开口:“我可以。”
他继续补充:“祝凌云昨晚跟我约好了,我负责接应她,如今快到午时,我理应进去查看。”
盛自横侧目,眯了眯眼,双眸在树影底下闪出危险的暗色红光。
江不染同样转过头,清浅的瞳仁映着缝隙透下的太阳光线,显出琥珀颜色。
风乍起,头顶寒草花丛窸窣作响,摇下片片花瓣,落在两人肩头。
盛自横鼻尖轻嗤一声,抬手摘下江不染左肩的花瓣,捏住瓣子,看着他:“现在,不用了。”
话落,他将手一扬,浅色花瓣便随风飘远,隐在雪中不见踪迹。
风大了,祝凌云将最后一丝窗户缝合上,恰好把外面扑来的花瓣叶子挡掉。
她收回视线,继续问彭顺道:“当年,你都看到了什么?”
彭顺坐在她对面,双手紧紧抠住冒热气的茶碗,慢慢道来:“当年,我还不是偌大苏府的管家,守一真君也只是少家主。”
一百年前的某日,大雪纷飞,守一刚从万华宗离开不久,夜里,彭顺去给他送炉子,恰好撞见两个提灯而来的黑衣人。
正是江栖,和为闯寒晶窟身负重伤的秦欢。
那时他尚年轻,按捺不住好奇心切,便悄悄在门外端着炉子将几人谈话听了去。
听到此,祝凌云神色严肃起来:“他们说了什么?”
彭顺结巴:“我,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祝凌云拿出录音石,摆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
彭顺沉默良久,重重叹了口气,分明是冬日,他却满头大汗,拿袖子擦了额头又擦脖子:“其实秦峰主迟迟不能大乘境,是有原因的。”
祝凌云追问:“不是因为外界传言的心结?”
彭顺点头:“她伤了心脉,是家主给施了回魂九针才保住性命,但还是落下了病根,从此几乎再无破境可能,于是秦峰主便四处求寻疗法,直到她发现了一个禁术。”
“是什么?”
关了窗,室内光线昏暗下来,彭顺半张脸埋没在阴影中,只留眼底映着茶碗反光,他说得缓慢且郑重:
“姑娘该知道,东西坏了要修,修不好就要换。”
祝凌云心重重一跳,瞬间明白过来。
心脉每个人只有一处,哪能轻易置换?若真的要换,那就只有用别人的。
而秦欢那么高的天赋,必然不舍得用一个平庸修士的心脉来填补自己的残缺。
但这不是祝凌云目前主要想知道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彭顺摇摇头,满面苦色:“真想不起来了。”
“你肯定想得起来!”祝凌云手抵住桌角,逼近看他,“你再仔细想想?”
彭顺上下搓了两把脸,眉心紧拧,极力回想当年那个夜晚。
祝凌云察觉到窗外明显的灵力波动,怕盛自横那边出了什么事,催促彭顺道:“是不是跟置换心脉有关?”
“换心脉……怎么换心脉呢……”彭顺手从双颊揉到头顶,紧紧按住脑袋。
“想起来了!”他猛地一拍头盖骨,脸涨得通红,瞪大眼睛看着祝凌云,“是、是逆命引!”
祝凌云猛然蹙眉,眼神凝成一点。
这个术法名字,她听过。
门外,雪又落了下来,飘进寒草花树棚。
江不染握剑看着厢房紧闭的大门,道:“祝凌云告诉我了,她就是风满楼楼主。”
盛自横站在他对面,闻言,明显顿了顿:“什么意思?”
“你说,她是你故交。”江不染抬眼,语气不疾不徐,听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
盛自横单侧眉头微压,眉尾向上一挑,浅勾起唇角,沉声道:“至少比你故吧?”
江不染没接话,气氛重归于安静,
只听得见落雪沙沙,风声呼鸣。
方才江不染说的话一直在盛自横脑海里转悠,他活动活动手腕,忍不住道:“江道友,怎么偏今天不寡言了?”
江不染侧身看他,应道:“你今日的话挺少。”
盛自横没理,长腿自然交叠,环好双手靠回树干,抬起下巴半阖上眼。
雪大风急,冰粒哗啦啦往下掉,天气愈发冷了。
“吱呀——”正对面关闭已久的厢房终于打开,祝凌云从房里暖光中跨步出来,看着面前洋洋洒洒的飞雪,伸手接了接。
雪粒融化在掌心,她翻转手腕,被体温暖热的雪水下坠,啪嗒滴在一只黑色的靴尖。
祝凌云抬头,撞入盛自横的视线,他站定在她面前,低眸垂睫,面色温和。
约莫十步远处的花棚边缘,垂挂摇曳的冰蓝色花蕊下,江不染站在原地,正撑伞看着她。
盛自横稍稍弓身,歪了歪头,发尾垂落下去,为祝凌云挡去拼命往里钻的风雪,也挡住她的余光。
他柔了眉眼,询问道:“你和谁走?”
第69章
祝凌云止住思考方才彭顺所说的一切,将思绪落到眼前,默了默。
她从盛自横脸上收回视线,落到后方。
一声布料摩挲声响,祝凌云的肩擦过他的上臂,往他身后走回去,盛自横眸光随之一暗。
他没有回头。
雪粒钻进他的后脖颈,化作一片湿凉。
“啪”,右肩落下一记重量,盛自横回身,祝凌云却从左边探出头来,背着手对他一笑,声音清脆:
“当然是跟你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