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作者:陆西悦      更新:2025-10-27 12:57      字数:3131
  “没许。”
  嗓音在这昏暗的车厢里显得喑哑无比,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样,听起来竟和那晚在京郊田庄里得无二。
  夏琳琅原本还有些支棱的身子,一听这声音都不禁软了一半,娇俏的嗓音里都带着讶异:
  “为什么不许?”
  天知道,自从今夜晚膳时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开始,她脑子就已经在想,究竟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哄他开心。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就没有哄过人,脑子空白一片,根本没有半点的思路。
  最后费了大半晚的周章,又是吃东西,又是放灯的,结果到头来人家竟然告诉自己,没有许愿望,这让她怎能不讶异。
  夏琳琅这会就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撑在他的胸口,眼睛睁着圆圆的看着他,他未置可否,一只手揽在她身后以防她摔下去,另一只手则轻轻拎起她的一只小手。
  女孩子的手又小又软,柔弱无骨似的,和她这个人一样,香香软软的,且每次做的事情也都能让人感到心软,敢独身一人去京郊田庄,猜到他心情不悦,还变着法儿的来哄他。
  那颗素来都冷硬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慢慢烧热煨熟,暗夜里,他没再压抑自己,原本展平的唇角同时向上勾了勾,粗粝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在她的手背上拂过。
  他这会语调轻松:
  “你想让我许什么?”
  她一听这话一愣,没怎么思考的就开口:
  “怎么又来问我,不是你想许什么就许什么么?”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一笑:
  “无所求,自然就没有许。”
  钱财外物他生来不缺,名声利禄也已经得了不少,却唯独这情之一字。
  此前,李循和祖母都曾有意无意的提到过这件事,觉得母亲去世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甚至怀疑他这辈子还能不能知道什么是爱,会不会就这样孤独终老。
  曾经,他也这样以为,觉得世间世事已经没有什么能激起他内心的一丝波澜,却不想,还有一人除外…
  “那也可以许往后每天都开心顺遂啊,人怎么会真的无欲无求呢,我花了那么多心思,结果你还…”
  夏琳琅突然的出声打断了他当下的思绪,黑夜里,他看着这会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她嘟囔着嘴,还在埋怨他对这件事的轻视。
  “彤彤。”顾筠突然唤她的名字。
  “嗯?”
  “等明年清明,我带你去见我母亲,好不好?”
  她一听,没多想的就点头,直接就同意:
  “这本就是我分内的事,只我们成婚来的是有些仓促,都这么久了,是该去见见婆母的。”
  “她又不会怪你。”顾筠说。
  夏琳琅笑了笑,凑上去问他:
  “那你那么久都不带我去,她老人家会怪你吗?”
  顾筠摇头,手臂上使力,将人拉进怀里,三言两语的就说了几句和向禾有关的话,都是他记忆里母亲的模样,温婉,美丽,对他除了包容就只剩下爱,所以对她这个儿媳,也一定会非常的喜爱。
  夏琳琅抬头看他,问:
  “那你方才,就没什么话要对她说的?”
  他笑了一下,夏琳琅那会就趴在他心口上,明显感觉到胸腔内传来的震颤,他这会心情应当不错,就听他说:
  “竟然想要的都有了,那还求什么呢?”
  他而今是什么都有了,人总不能太过贪心,什么都想,又什么都要,毕竟,他已经得到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
  除夕一过就是新的一年,分府别居的事情也就重新提上了日程,顾筠平日里都是私宅顾府的两边住,东西本就不多,而夏琳琅也才刚嫁进来,好些个嫁妆的箱笼都还没来得及拆开就又重新搬上马车,直接送去顾筠的私宅里。
  “我还以为那天是大哥和祖母说的玩笑话,结果嫂嫂你是真的要搬走了。”
  院子里,东西还没收拾好,尚还乱糟糟的,顾筝就拉着夏琳琅的衣袖说舍不得她。
  “我们只是搬了,又不是走了,这不都还在京城,你若是想我了,就来你哥的私宅看我便是。”
  顾筝听后,撅着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你是你,他是他,平日里我大哥就看我不顺眼,真要日日来打扰,他就算心里不骂我,但那看人的眼神都能刀死我。”
  她边说,边看了一眼在院子站着的顾筠,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这会都在收拾东西,他就在院子里看着,以免哪里出什么差错。
  夏琳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那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男人,听着顾筝的话,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
  “你别不信啊嫂嫂!”
  话刚说完,她就噼里啪啦的罗列出数条顾筠‘冷血无情’的罪状,边说嘴角边翘起。
  “这次他禁我足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再有的就是小时候,我那会可是多高兴自己能有个哥哥,又哪里知道这哥哥对我还不如我爹呢…”
  这些年来,顾筠的严苛不仅仅是对自己,就连这唯一的妹妹也是‘深受其害’,真要说他哪里对顾筝不好倒也算不上,只能说相对于顾清绪这个父亲而言,顾筠这个兄长是比之还甚。
  那些个撒娇卖乖的手段,在他面前统统没用,对他来说,是非对错比什么‘女儿家是要骄养一些’这些个说辞更来的重要。
  “之前我就说过,这么些年也只有在嫂嫂面前我哥才不会这样,真要是换一个人来试试,也一定和我是一样的结果。”
  是什么结果夏琳琅并不知道,只知道这次过后,她对顾筠态度是又变的不一样了。
  答应同他一道去见他母亲的时候,她甚至都快忘了两人之间的三年之约。
  又该怎样去形容当下的心情呢?
  当时只知道,既然是顾筠的母亲,那便也是她的母亲,那些什么世俗啊,约定啊,合乎情理与否啊到了那会,统统都被她抛诸脑后,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就是自己是顾筠夫人的这个身份,这件事也理应要她去做。
  “又在想什么?”
  空气里,顾筠的声音突然就传来,顾筝不知是何时回去的,留下了两句模棱两可话后就不见了人,原本乱糟糟的院子这会也搬的空空的。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困倦了,眨了两下眼睛就一脸懵懂的看着顾筠。
  “你从夏家带过来的那几个装嫁妆的箱笼,我已经差人替你送过了,你这会再去屋里瞧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
  顾筠利落的坐在她身边,又顺其自然的拎过桌上的茶壶替她倒了杯水,让她先醒醒神。
  夏琳琅双手捧着杯子在喝,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能记起顾筝走之前似乎是说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具体说的什么,嘴里像含着东西,说话嘟嘟囔囔的:
  “好像还有一个小的箱笼,是松鹤堂送过来的。”
  决定彻底分府之前,奶奶特地让她去了一趟松鹤堂,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嘱咐她,顾筠性子偏冷,人也无趣了些,让他们分府以后要多多包容他,既是夫妻,日后便是一体,心里有什么委屈和想说的也别憋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
  至于那箱笼,里面有两样东西,一件是给她的,一件是给他们夫妻二人的,都是对他们夫妻好的东西,让她回去一定要记得用。
  “奶奶没说是什么,只叮嘱我要看着你一起用。”
  顾筠也不知道是什么,那箱笼不大,外表平平无奇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但老人家特意交代的东西,两人不敢怠慢,别的那些箱笼都是差人送过去的,但这只是由顾筠亲自抱上车的。
  私宅里的所有东西都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陆续归位,两人今日只用直接前去便可,顾筠手上有东西,不能牵她,夏琳琅是自己趁着马车上来的。
  “不是让你在下面等会,我放好东西就来牵你的。”
  顾筠刚进车厢还没将手里的东西放好,身后就有黑影压过来了,知道是夏琳琅一个人上来了,他回神牵住她手的同
  时嘴里也问了出来。
  夏琳琅摇摇头,顺应着他的力道坐在他身边,脑子里那没想起来的事情一直忽闪忽闪的在面前晃来晃去:
  “我总是想不起来,今日顾筝最后说的那两句话究竟是什么。”
  “想不起来就不想,她说的应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还是摇摇头,看了眼车厢角落里那只孤零零的箱笼,又伸手点了点额头,两件事好像有些联系,但就是想不起来。
  “有一点点眉目,好像是和奶奶送来的东西有关。”
  顾筠也转头看了一眼,觉得夏琳琅今日像是和这件事杠上了,拍了拍握着的那只手的手背,语气里含着安慰:
  “你若真那么在意,一会回去便打开看看,应当能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