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者:弦月棠      更新:2025-10-27 12:59      字数:3152
  “乔柏林,你怎么还没回去?”
  宁酒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乔柏林正坐在祁瑞衡的位置上,修长干净的手指轻翻着一本习题册,手背上盘错的青筋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听见陈珀遥的问题,他转过头,眼神不着痕迹地滑过宁酒的方向,收回。
  “等祁瑞衡,”他道,“老秦让他去办公室搬复习资料,我顺便帮他把整理表填完。”
  “这样,”陈珀遥应了声,从课桌内拿过伞,没忘记提醒教室内仅剩的两人,“外面好像下了点小雨,要是教室里有伞别忘记带。”
  最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窗外是细密的雨声,夹杂着阵阵狂风,窗内是悄无声息的寂静。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自那次不算愉快的分别之后,她和乔柏林之间的关系停留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
  宁酒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看着他的眼神,说一句彼此回到正轨,游戏结束,没什么难的。
  可当她真正对上他的视线,看到那双眼睛里隐约晃动的情绪波澜,嘴边的话就那么停住了。
  那次对话最终不了了之。
  彼此静默两秒,宁酒率先转身离开,乔柏林立即站起身,长腿往前跨几步,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
  她试着避开他的靠近,刚往左走,他就将手撑在门框,往右亦是如此,到最后,整个门框都被他的手撑住,她就像被他圈在了怀里似的,根本没有避让的空间。
  宁酒咬了咬唇:“让开。”
  “下雨了,要撑伞吗?”
  他的声线很温柔,他自己大概也知道。
  缱绻的尾音软软地缠上耳膜,宁酒感觉自己的耳垂好像被轻轻碰了一下,有点发烫。
  她想说什么,一旁的祁瑞衡已经从老秦办公室出来,估计是资料太重了一个人搬不动,还没走两
  步最上面的几本练习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乔柏林被吸引注意,宁酒趁机弯腰从他手臂下绕过去,在他要追过来之前,快步朝楼梯间走去。
  外头果然飘着小雨,绵密地浇在人心上。晚自习时她已经把作业写得差不多了,现在直接将薄薄的书包顶在头上走出教学楼,到了校门口,手机开机,才发现袁良景给她发了条消息。
  【袁良景】甜酒,今天你爸那边事情不多,我就先过来了,还是老地方接你
  袁良景说的老地方是指靠近江澜实验后门的同绮街,相较于正门口经常性的交通瘫痪,后门的街道边大多是一些正在拆迁的老旧小区,人流量比正门的学校加商圈少很多,袁良景以往找不到停车位的时候都会停在同绮街一家便利店门口等她。
  沿着校门往同绮街走去,起初街道上还算热闹,接送学生的家长来来往往,但走着走着,人影逐渐稀薄起来,街口冷清得出奇。
  宁酒突然意识到,大概是今天下雨了,学校附近的小摊大多提前收摊了。
  袁良景大概是没想到这茬,还在老地方等着。
  她走到一排半旧的水泥楼下,刚要停在街角过马路,余光瞥到什么,脚步不动声色地停下。
  有哪里不对劲。
  平时吵闹的街口此刻空旷冷清,只剩水滴从屋檐落下的声音。
  宁酒拿出手机打开自摄整理头发,从相机边缘瞥到一个穿着灰色雨衣的男人停在离她几米的位置,似乎也在等红绿灯。
  他的手中似乎握着什么,细长的,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似乎感觉到什么,原本游弋的视线马上就要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啪的一声。
  宁酒关闭了摄像头。
  红灯还剩十五秒,她迅速判断当前的位置,是掉头奔回学校,还是继续朝袁良景的方向跑,哪条路能争取到更多主动权。
  宁酒佯装接电话,将手机贴在耳边,趁红灯跳转前快步走到路口,只是步伐稍有加快,身后的男人却像察觉到了什么,骤然逼近。
  反应比她想象中快。
  她毫不迟疑地往马路对面人多一点的方向奔去,边给警察打电话,边转身将书包砸向身后,雨衣男果然被砸得踉跄退了几步,方才咄咄逼人的距离被拉开了点。
  她注意到不远的路灯下站着一位等孩子的女人,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想要过来察看,宁酒立刻奔过去向她求救。
  “阿姨,帮帮我,”她指着身后穷追不舍的男人,“那人有刀......”
  女人看着年纪只有三十几,只是细看鬓角已经增添些许白发,了解完情况立马将宁酒护在身前,警惕地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的雨衣男。
  她问:“你报警了吗?”
  “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宁酒点点头,旁边的路人已经闻声靠近,那男人多少有点忌惮的架势,她攥紧女人的手:“我们还得去便利店叫人。”
  说完就朝身后的便利店走去,却发现胳膊不知何时被人桎梏住。
  “那不行。”
  砰的一声。
  宁酒放在耳边的手机被一道轻巧的力道打飞,她意识到什么,猛地抬眸——
  落入女人那双和善的眼眸中。
  “因为他是我老公。”
  话音刚落,她从挎在手肘的买菜布袋里掏出一把亮出冷光的小刀,直直朝宁酒腹部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劲风般的身影从斜侧冲过来,女人被撞得闷哼一声,刀锋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改变了方向,沉闷的刺入声随之响起,在阒寂的雨夜中格外清晰。
  “你们一个个为什么都要多管闲事,害得我老公被拘禁两个星期,连工作都丢了!”
  那女人一击扑空,彻底失控,歇斯底里地在大街上尖叫起来。
  “我老公那么优秀,原本在大公司上班,是你们害得他这样的......”她双目赤红,“再说他也没真干什么啊!就去买点照片,又不是让她去卖!又不是不给钱!”
  几名警察迅速赶到,控制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倒在地,那女人仍在大声嚷嚷,哭着骂,骂着哭。
  “他要是再进一次去,三个娃咋办啊……你们这群小屁孩,天杀的!你们会遭报应的!”
  她的最后一句话像袅袅的回音,在雨夜潮湿的空气中徘徊许久,最终被一阵接一阵的警笛声吞没。
  宁酒根本听不到她在最后咒骂什么,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红。
  目及之处,一片刺目的血迹正从乔柏林右手晕染开来,顺着指尖滴落到湿透的地面。
  滴答、滴答。
  分不清是雨的声音,还是血的。
  救护车很快赶到,宁酒一同去医院,医生迅速对伤势做了初步处理,伤口没有伤到肌腱,只是位置不好、创面细长,血一时间难以止住。
  “伤口很深,万幸没伤到主要神经,但因为部位比较敏感,恢复期会很长,前期一定尽量少用手,否则容易复裂留疤。”
  宁酒站在病房外,像个旁观者那样看着乔嘉翎和温熙匆匆赶来,两人围在乔柏林身边说着什么,乔柏林连忙笑着安慰温熙,温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还是没忍住抬手轻轻敲了下儿子的头。
  原来是这样温馨、和谐的一家人。
  这一夜紧绷的情绪终于在确认乔柏林没事后缓缓松弛下来,宁酒浑身松懈下来,后知后觉脑袋嗡嗡的使不上力,回头看了眼刚赶来的袁良景,正准备一起离开医院,却听见身后那熟悉的嗓音叫住了她。
  “宁酒。”
  乔嘉翎和温熙的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她不可置信地转头,少年依旧柔和平静地看着她,右手纱布隐约透出鲜红的血迹。
  “爸,妈,”他扫过一眼病房外的护士台,语气温和,“我的住院手续是不是还没办完?刚才医生提到可能还要补签一个同意书。”
  温熙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乔嘉翎。
  “我刚才问过护士台,的确还缺个文件。”乔嘉翎搂过妻子的肩膀,“我们去看看吧。”
  袁良景的眼神在乔柏林和乔嘉翎之间逡巡,表情复杂,最终还是妥协似的轻叹一口气,朝宁酒轻声道。
  “甜酒,舅舅在病房外面等你。”
  阒静的病房里只剩下两人,察觉到他在看她,宁酒微微垂眸,细密的睫毛掩盖住浅瞳里的情绪,轻拉了拉他的手腕。
  “你还受着伤,我们就在病床边聊吧。”
  她的嗓音本就很甜,此刻柔得过分,宛若软糯的糖丝悄悄缠在耳边。
  乔柏林感受到少女掌心滑腻的触感,眼神变得更柔和,顺着她的动作坐在病床上。
  宁酒抬起他的手,望向他透着细密青紫的指骨,透出来的血迹已经干了些,颜色深褐,仍带着刺眼的痕迹。
  “疼吗?”她的话被压得很低,轻得像一阵风。
  乔柏林笑了笑,声音也很轻:“你碰到了,才有点。”
  骗子。
  这样严重的伤,就算恢复得再好,也大概率要留疤。
  他的皮肤很白,哪怕只是一道细痕,也容易显眼,这样粗的疤痕,不应该落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