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万重泉      更新:2025-10-27 13:03      字数:3136
  季胥也不作理会,她并不意外有旁人来卖角子,毕竟如今已有水引馎饦这一吃食,和角子还是有些类似的,角子皮不比蒸饼,无需加饼酵来发酵,用死面便成,能做出来的自然也多。
  她照旧叫卖自己的,千人千味,各人做出来的味还是有区别的。
  “我说孙吝郎,你这角子,馅儿也忒少了!这皮儿都撑不起来。”
  买了孙吝郎的,咬上一口,有那不住回头埋怨的。
  孙吝郎回道:“豕肉多贵哪,面粉、柴火,哪样不费钱?白送你要不要?”
  人也懒的再与其理论,晦气的甩袖走开了。
  也有尝过季止的,摇了摇头,“皮儿厚,味也不好。”
  季止撇了撇嘴,将钱一收,走远些嘀咕着:
  “我瞧着都一样,她的还能吃出鳖鼋的味儿?”
  “还是季角子这里的味好。”
  “给我拣两份。”
  “我也要,别推我!”
  季胥这的角子仍是售空了,她去乡市置办肉蔬时,特地去庄蕙娘那看了看,见马粔籹在叫卖煎角子,还担心庄蕙娘这处的生意。
  找着时,庄蕙娘正在拣收空篮子,迎头见她来,说道:
  “我都在愁这角子要卖不完了,没承想那些人吃过别家的,又倒身回来买我这儿的,都说别人做不出你这味,这亏的是你的手艺。”
  季胥听说,便放下心来,二人同着,说着话回家去了,看的马粔籹冷哼一声,摆弄着摊儿上没卖完的角子。
  这日,和王典计的半月之限到了,盛昌里的里民一听叫卖声,便轰的出来,
  “季角子,你可算来了!今日总能买着皮蛋了罢?”
  近日,甘家将那皮蛋接二连三的送礼,在盛昌里送出稀罕,送出名声来了,季胥这些天尽被追问皮蛋的买卖。
  只见季胥将篮子掀开,里头的蛋裹着泥巴,涌出一股子灰草松柏味,可不正是他们这群人最先见过,却万般嫌弃的皮蛋。
  如今都争抢要买,
  “刘富户家收了甘家一笥皮蛋,在酒宴上大出风头呢!还是三钱一个罢?可不能涨我的价。”
  “我买五个!”
  “给我来两个尝尝!”
  众人你推我搡的,为的这风靡盛昌里的皮蛋,简直要打起来。
  季胥见状便唤他们排队,众人立马一个挨一个,排出一条紧凑的队。
  季胥很快便将这五十个皮蛋一售而空,有那没买到的,只好等明日。
  季止见状,暗自嘀咕道:“黑不溜秋的坏蛋,吃坏肚等着拉痢疾,把肠子拉出来。”
  一面扯嗓,叫卖她的素角子,她费了许多面粉,生意又不好,连日剩出好些带回家。
  金氏骂骂咧咧的,自家都吃腻了,让她把没卖完的,留着第二日拿回来卖。
  金氏的原话是:“天气都这么凉了,还能放坏不成?早上热一热,还能拿去卖,没卖完别再费我的白面做新的。”
  因而季止篮里的,还是昨儿下剩的,都有些水囊囊了,众人一瞧,嫌她的不新鲜,愈发不买了。
  季胥这头,在与人说着皮蛋回去该怎么烹菜,因她看见,有的剥了壳,咬上一口的表情并不美妙,看来是不能接受空口吃皮蛋的那股味的。
  “对,一滴水也不加,把茄子炙的衣子焦黄焦黄的,撕了去,留出里头青白的软肉,和皮蛋放在石臼里头……”
  “先抓碎一个皮蛋在米里头,待其熬煮开米花,浓稠成粥时,搁些肉丝进去,再捏进一个皮蛋进去,味道更好……”
  她嗓门清冽,口条又清楚,大家都听的明白,各人回家去,做上一道擂茄皮蛋,或是凉拌皮蛋、皮蛋肉粥来吃。
  听说甚至还能和肉一起,做一道水引馎饦呢,不过他们暂且没这个手艺了,光听那皮子要如何擀,就复杂的头疼。
  这日季胥既卖角子、又卖皮蛋,收获颇丰,回家一数,今日足足有二百三十五钱。
  这可是一日下来赚的最多的一次了。
  季凤一听这数,喜的从床上蹿起来,又央季胥也给她数一遍。
  季胥遂将家里竹筒的钱全倒出来,和今日的并在一处,说道:
  “那凤妹帮我数数,家里一共攒了多少银钱了。”
  季凤就爱做这活儿,若说她背《角赋》,头天背了隔天就忘,可要是数钱,那数到天亮也不带喘的。
  “一,二,三……一千二百八十,一千二百八十!咱家有一千二百八十的钱!”
  季凤兴奋道,还欲再数一遍,被季胥拦了,再数可就别睡了,这数和她心里的对的上,她便问道:
  “若要买十三斤绵,一匹麻布,还差多少?”
  季凤手指点点下巴,眼珠子盯着一个方向,嘴里嘀嘀咕咕的:
  “绵一百钱一斤,麻布四百钱一匹,要一千七百钱,嗯……还差四百二!”
  如今能卖上皮蛋,再有两日,便能攒齐了,季胥夸道:“算的真好,凤妹定是钱串子托生的。”
  三姊妹挠痒笑闹一番,季凤怕痒,瘫着喘气告饶,歪过脑袋向季胥,想起来问:
  “阿姊,怎的要买这么多绵?咱们不是有冬衣了吗。”
  这冬衣就拿甘家原先包绵的那块绣花布好好包着,宝贝的挂在梁上。
  当初造房时,特地从梁上延下来许多绳索,绳索尾端有一木叉,能挂东西,像这好衣裳,家里还没有柜簏来放置,当然得悬起来,不能被老鼠咬坏了。
  若说从前季凤最怕冬日,那浑身都冻的打哆嗦,一喘气,下巴都战战兢兢的,手指肿的和芦菔一样,又痒又烂,看见人家有一身芦絮做的冬衣,都艳羡极了。
  现可不一样了,她倒隐隐期待小雪那日的大降温,想穿上这好衣裳,浑身暖和的,出去溜达一圈。
  季胥翻过来,枕手道:“冬衣是有了,被褥还缺呢,再做上绵鞋,这样才暖和。”
  就现在睡觉便有些凉了,她们都拿旧衣裳来盖。
  至于那鞋,是灯芯草编的,季胥每日里脚程多,都不知穿坏多少双了,好在季凤跟着田氏学过,会编草鞋,便采了灯芯草来,编出一双双,放在床底下。
  妹妹们虽有一双陈年旧麻鞋,补丁不说,都有些挤脚了,冬日该做新的。
  “阿姊,那绵多精贵哪,百钱一斤呢,整个本固里,也就冯家还能买的起,拿来做被褥睡觉,多可惜哪。”
  在季凤看来,做成衣裳,虽是心疼这费银钱,但能鲜鲜亮亮的穿出去,让人瞅见。
  这做成被褥,睡在家里内室,人不能瞧看着,不是白白费这大笔钱?
  她说道:“阿姊,不如咱们这垫的褥子,就往苇草席子下头垫些禾草,垫厚实些;
  被子就做芦絮的,十个钱能买三斤芦絮,
  不,还是我走远些,沿那灵水河边多找找,若能多摘些回来,一个钱也不用花呢,像外头晒的那些决明子一样。”
  往年冬日,她们便是这样捱过来的。
  “这样不好,睡觉该冻坏了,”
  季胥循循说道,
  “禾草和芦絮哪里有绵缓和,若是冻出风寒,找药姑寻药吃,那该是白花的银钱了,往日没条件,那是没法子的事,索性咱们现在能攒下钱,就做绵的,睡着暖和,才不冻坏身子,好不好?”
  季凤向来听阿姊的,尤其她说的这样真恳,季凤哪能不依,挨过去应好,心头不由的生出期待,这绵塞的被褥,睡起来是什么滋味?
  又连卖了两日的皮蛋角子,季胥带着全身家当,一千七百五十钱,去了乡市的布肆。
  布肆是个方正的格局,中间木案堆着布匹,麻的、葛的、小部分是绵的,旁边挂着各式成衣,诸如襜褕、夹袍、复襦、短褐……还下身穿的无裆绔、带裆绔、胫衣,若是夏日,这里还有犊鼻裈的。
  裙只有一两条,美观大于实用的衣物,要县里的店肆卖的更齐全丰富。
  庄蕙娘卖完角子,怕季胥东西多不好拿,陪她一道来的,左瞧右看,捂紧了贴身的钱袋子,啧啧,这些料子成衣可真贵,哪有自己织布来做划算。
  这店肆是外乡布料商开的,雇了掌柜的在这坐贾,眼角一扫,见的是两个农女农妇,穿的土气,不冷不热道:
  “自便。”
  季胥也没瞧见有绵,但听王典计说,乡里这间布肆是卖绵的,他老人家买过,便问道:
  “掌柜的,你这有绵吗?”
  “有有有!”
  掌柜的一下就弹起来了,笑的露出牙根,“女娘要多少?”
  一日下来,可也没几个人能问绵的,这绵价高,生意赚头大,他可不就灿烂了。
  “十三斤。”
  “来来来!里边儿请,一瞧您二位就是富贵相,我说小店怎的亮堂了起来。”
  掌柜的躬身请着,将她们引至后头的小库房,只见一排的麻袋,揭开都是一团团的绵。
  “我这绵,虽说百钱一斤,但都是从蚕户家里收来的上等好绵,女娘你摸摸,是不是可软乎细腻?”掌柜的殷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