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炎热的下午，除了工作的人，没有人在外面，透过透明的车窗，天格外的蓝而耀眼，坐在这辆前往未知的车上，有一种他们会融化在这滚烫世界的感觉。
  本该在教室上课的他，被不由分说地带走，甩开庸俗的日常，奔向未知的目的地。
  视野中，灰黑色的混凝土公路外忽然出现了一抹蓝。
  车窗微微摇下，传来了咸咸的味道。
  是海？
  过了一会儿，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确实是海，蓝色的、波光粼粼的海洋。
  青井柊利落地抽出几张纸币给司机：“辛苦了。”
  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的健壮司机竟然爽朗地笑了起来，黝黑的面庞衬得牙齿异常洁白：“老师好好放松啊，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谢谢。”
  车辆走了，青井柊解释道：“司机姐姐是我的读者，她和她的女儿都喜欢我的书，我们之前在签售会上认识的。”
  “那场签售会我坐她车来的，没想到她也是来要亲签的粉丝。”
  两人沿着栏杆走，走下楼梯，踩到了沙滩上，挑了个位置准备坐下。
  青井柊穿着西装，她把薄外套一脱，毫不在意地铺在沙滩上并坐下，示意赤苇也坐。
  两人凝视着一阵又一阵袭来的海浪，白得非常刺眼的细沙反射着热量，但他们奇迹般的并不觉得炎热。
  这是是下午，天边的云朵已经完全遮住了富士山头，天地间只剩下海浪声，以及他们。
  青井柊说：“我的小说出问题了。”
  “我想写一部软科幻轻小说，编辑老师建议我可以试试加入感情线，我就写了，但是完全失败。”
  她问：“京治，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呢？”
  赤苇京治呼吸一窒，心情如同这片海，泛起波澜。
  第17章
  “我笔下的男主角参考了你的性格，但我想象不出你爱上一个人的样子。”青井柊凝视着海浪。
  赤苇京治说：“或许，你看不出来呢？”
  “什么？”
  “或许在我爱上某人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如一场春雨落下，在那个瞬间，天地黯然失色，在平静的温和的细雨中，我意识到了内心深处那个困扰我许久的复杂情绪的名字——爱情。”
  青井柊眼神发亮地听着他的剖析，说：“能多说点吗？假如你是我的男主，你的爱情会是怎么样的？”
  赤苇京治问：“那我的女主是谁？”
  “是一位热爱探索未知星球的太空旅行家，出生在太空的飞船上，从小就在旅行，但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眼里只有探索和前进。”
  “你是她的助手，在一颗废弃的星球上，她的母亲在保育舱里发现了还是婴儿的你，救下了你，你们一起长大，成了她的助手和副船长。”
  他闭上眼，心绪宁静。
  “那我想，我会爱上她是命中注定。”
  潮水短暂地褪下，留下沙滩上闪闪发亮的贝壳，仿佛是大海在倾诉它珍贵柔软的恋心。
  “我自知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没有崇高的梦想，按部就班上学、参加社团、打比赛，我不像一心求学渴望深造的学者，也不像有的人把排球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宝物，我只不过是个完成日常任务的普通人。”
  “但是，当我看到有着耀眼到把我灼伤的坚定理想的她，就如飞蛾扑火一般，朝她飞去，渴望能一睹她的未来。”
  赤苇京治看着听得分外专注的少女，温柔地望向她侧脸被阳光镀上的金色光芒，接着说：“就如同你写作的姿态，还有木兔桑、日向君、影山君他们热爱排球的模样，所有的一切都令我心潮澎湃，我会想参与到你们的梦想中。”
  “不过京治你也很厉害呀，不要妄自菲薄，哪怕就像你说的，你不热爱排球，但你也在积极训练，打得很好，而且再努努力也能上东大。”
  “嗯，这算是我的优点。”
  “你说的女主角人设，我觉得很像你自身，或许每个作家都会不自觉地在角色上投射自己的部分性格特质吧。”
  青井柊微微皱眉：“这也是我的一个问题，编辑小姐有提过这个问题，我会改进的。”
  “那我就直接称呼你吧，假装我是对着我的女主说话，好吗？”
  青井柊点头：“好的，请继续！”
  “我其实相信一见钟情。”
  “诶？真的吗？”
  赤苇点头：“因为我追溯我的情感，会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在我第一眼见你时。”
  “与众不同的人生来不凡，或许从那时我就会爱上你，但我并不知道这是爱情，直到某天，可能早上醒来，我洗漱时忽然愣住了，就是在那一个瞬间，我出神地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看清了自己眼底陌生的情感。”
  “但我只是你的助手，你只是一个旅客，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我生怕吐露了自己的情绪就失去了你，于是
  我装作一切都未发生，地球仍在转动，太阳升起，又落下，但它知道我经历了一场风暴。”
  “我会如往常一样称呼你的名，但我会在心底用更柔软的语调呢喃数万遍你的名字，仿佛我和你的关系如此密切。”
  赤苇京治顿了顿，念出一首诗：
  [她无意中用亲热的“你”
  把日常客套的“您”代替，
  于是种种甜蜜的情思
  从我钟情的心底激起。
  无力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我对她说：“您”多么可爱！
  想的却是：我多么爱“你”！]1
  青井柊说：“普希金的诗。”
  赤苇看了她一眼，说：“有时候你不用这么冷静的。”
  青井柊无辜地闭上嘴，食指和拇指捏住作出拉拉链的举动，表示不再多嘴。
  赤苇京治失笑：“算了，你的性格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摇了摇头：“我不想说了，感觉剖析自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明明我从不会对任何人坦诚我真实的想法。”
  青井柊连忙阻止，她的素材还没收集完呢，男主不说了她怎么知道后续剧情会怎么发展：“这样，我们互相提问怎么样？”
  赤苇同意。
  “那我先来吧，就假设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情感，你会表白吗？”
  赤苇京治摇头：“不会，因为自卑情绪作祟。”
  “先爱上的人是输家，是最卑微的，我怕……连朋友也做不成，只能离开。”
  赤苇不动声色地问：“如果，你的好朋友，就比如木兔桑，有一天说喜欢上你了，你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青井柊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只是朋友，当然无法发展成情侣关系，我会果断拒绝，同时希望能继续做朋友，但对方估计就做不到了。”
  “而且，我觉得光太郎不像有什么恋爱细胞的样子，用他举例好奇怪。”她补充道。
  赤苇京治沉默。
  青井柊问：“下一个问题，如果女主对你表白，你会接受吗？”
  “嗯……我会先分析她为什么会这样做，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吗？还是今天是4月1日？还是单纯地体验恋情，用作写作素材？”
  赤苇冷静地分析：“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会拒绝，因为即使我同意了，这种偷来的关系最终也会消失，就如同短暂热烈的、终会结束的夏令营。”
  “京治……原来是这么悲观的人吗？”
  他笑了笑：“不是悲观，因为我喜欢的人就是如此冷漠，非要勉强的话，彼此都会受伤。好了，我想问，你会真的爱上什么人吗？无关写作。”
  青井柊想，这是不是需要先存个档，万一选错选项怎么办。
  但可惜以真实为卖点的恋爱游戏不提供存档选项，她慎重地说：“会的，我想我拥有爱人的能力。”
  她打量着赤苇的神色，可惜看不出他的态度。
  “那就好，我没问题了，你还想问什么直接说吧？”
  “假如，如你所言，我笔下的女主和男主无法在一起，那你会选择因为某个事件导致他们短暂地度过了一段浪漫夏令营，还是一直保持着朋友的关系，直到生命结束？”
  “我选后者，”赤苇没有丝毫踌躇，“我更想待在她的身边，一起看四百四十四次日出和日落。”
  青井柊条件反射地接口：“你知道吗，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爱上日落。在你看了四十四次日落那天，你很难过吗”2
  说完后，她讪讪闭嘴。
  两人都安静下来，任海风吹乱发丝。
  此时正是日落，橘红色的圆球在慢慢向下坠落，离海平面越来越近，与海面印下破碎的金色倒影，他们在这个梦幻世界里呼吸生长，与潮汐同调，与空中的尘埃共舞。
  此刻，赤苇领悟到了隔壁华国女诗人李清照的一句诗词：“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3
  随着太阳于地平线上消失，海滩上渐渐多了很多人，有很多都是附近高中的学生，她们拿着燃烧的仙女棒，笑容肆意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