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琼对此不置可否。
  她觉得吧，这进步有一大部分原因是被逼的。毕竟都生死关头了，不逼出点潜力来不行，她还不想送命。
  她的格斗技巧不能说有多精妙，主打一个能用就行，比起颜向玉来显得格外质朴，砍是砍、滚是滚。倒是那几发火炮，称得上弹无虚发，每次轰击都发挥出了最好的效果。
  从机房到瞭望台也就短短一段路，放平时不过须臾就能到，如今却颇有打到地老天荒之感。
  舒琼被源源不断的虫潮磨得快要没脾气，身上机甲多了几块不小心被溅到的腐蚀斑痕，好在不算严重。
  这就是近身格斗的麻烦之处，武器和机甲本身都会有相当程度的损耗。
  舒琼一路小心应付，终于和颜向玉来到了顶层的瞭望台。
  这里视野绝佳，一眼望下去能将方圆数公里的景象尽收眼底。
  远处地面上有几台陌生机甲正在奋力杀虫，但虫潮数量太多了，他们暂时难以靠近信号塔。只有空中的部分战斗机和一架体型偏大的直升机盘旋在舒琼她们附近，似要掩护两人撤离。
  公共频道里传来的指示并不流畅，夹杂着乱七八糟的电流音，大意是让她们攀直升机下垂落的软梯。
  但事实并未像计划中那样顺利进行，在舒琼控制着星海抓握住绳索的同时，异样的嗡鸣声在近处响起。
  她几乎是下意识矮身，条件反射般松开手朝旁边一滚。
  下一瞬，一滩紫黑色的黏液糊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它侵蚀着地面，不断散发出恶臭和白烟。那团紫黑黏液还有部分沾到了直升机下垂落的钢索绳梯，驾驶员急忙驾驶着机身朝高处躲了躲。
  那是舒琼喘着气抬头，瞳孔微缩。
  颜向玉也抬眸望去，看见了先前在考核赛场时见过的、飞行在空中的黑色虫巢。
  那是一个个蜂巢状的事物，由一只只体型巨大的有翅虫族悬吊在低空。虫巢通体布满了六边形孔洞，其中时不时爬出各种各样的虫兵，喷吐出强腐蚀性的黏液。
  这怪异的东西就像独属于虫族的战舰。
  舒琼听见有人在公共频道里短骂了一声，看见直升机不得已地升高了一些，旋即意识到自身处境的尴尬。
  如今救援的直升机根本难以靠近她们所在的瞭望台，这种封锁了低空的虫巢让救援行动的麻烦指数上升了一大截。
  要怎么解决？舒琼在频道里问道，决定咨询有经验者的意见，我们会全权配合。
  颜向玉没有说话，挥刀砍翻了几只从走廊里涌到瞭望台的虫族，用实际行动肯定着舒琼的话。
  频道那头，接话者语气镇静，听声音是个中年女性：只能从根源上解决，我们正试着控制无人机朝虫母的楼层输送高威力爆破弹。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找个暂时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回机房也行。但一旦虫母所在的楼层爆破成功，可能整栋信号塔都会坍塌。
  舒琼毫不犹豫道：我选二。
  对面怔了怔，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又像是模糊地叹了口气：抬头。
  舒琼和颜向玉同时抬头，看见一架摇摇欲坠的无人机吊着一只银白的箱子朝两人坠来。
  频道对面的中年女士语气复杂地道：二是，由你们去往虫母所在的楼层进行爆破。箱子里是爆破用的大威力炸弹，启动后倒数二十秒才会爆炸。
  无人机无法进入信号塔内，一旦靠近就会被拦截坠毁。其余机甲兵也都被虫潮拦在了信号塔之外，只有你们离虫母最近。她停顿片刻，接着道，当然，你们只是学生，我不会强迫你们接受这个任务
  嗯。舒琼直截了当道，我要知道，虫母确切的位置，以及楼层内的具体结构。
  停顿数秒，她和颜向玉都接收到了较为简洁的地图，中年女士道：第六层。
  舒琼侧了侧头，看向颜向玉。
  颜向玉只说了一句话：一起。
  舒琼吐出一口气，强行笑道：那咱俩，一起跳个楼？
  颜向玉也不问她这么做的理由，相当信任地点头道：爆破弹给我。
  舒琼抿了抿唇，将那只银白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未激发的爆破装置给颜向玉。而那台送炸药过来的无人机早已殉职损毁了，舒琼废物利用，将其从瞭望台往楼下抛了出去。
  无人机残骸经过六层瞭望台时，里头飞出三只虫族，瞬息间就用锋锐的骨刃前肢将其劈成了碎渣。
  舒琼看得一默。
  中年女士的声音从频道里传出：你们将爆破装置放到六层后就立即出来，直升机会找准时机在塔外接应。
  舒琼应声，动作顿了顿，开始清点身上仅剩的弹药余量。
  清点完毕，她又问了颜向玉机甲的热武器库情况，得到了余量也不多的回答。
  两人默契地支起炮筒，将剩余的弹药悉数填充。
  嘭、咚
  炮弹不要钱地往外轰炸洗地，清扫开周遭一大片虫族。
  紧接着，舒琼开始给两人的机甲卸热武器库。
  她动作麻利且熟练，三两下就将弹药清空的空壳子热武器库卸完，星海和待命的机身顿时轻盈了不少。
  我们会成功的，舒琼隔着层机甲外壳看向待命内的颜向玉，保证道，一定。
  颜向玉语气轻松：我信你。
  她完全明白舒琼要做什么，率先从信号塔顶层一跃而下。
  尽管卸掉了热武器库，机甲的重量依旧可观。庞然沉重的铁疙瘩往下急坠，破开了凝滞的空气，似在打开一条名为生的道路。
  舒琼掐着点急喝一声：预备减速！
  颜向玉在下坠的同时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闻言立即打开了反重力浮空装置，单手持握武器、调整着重心，让自己处于随时可以迎敌的状态。
  咚！
  坠至六楼，她控制着待命的左臂扒住了瞭望台一角。在反重力装置的辅助下，她猛地发力翻了进去，挥鞭撞开一排前来阻挠的虫族先头部队。
  六层的虫族密度比之顶楼要大得多，一眼望入，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全部杀光是不现实的，颜向玉只是做了简单的清扫，在频道里对舒琼道：我到六层了。
  好，那我也下来了。
  舒琼松了口气，活动活动腕部关节。
  颜向玉朝外望了望，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从六楼的瞭望台外伸出一只胳膊：不用担心，我接着你。
  舒琼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有点太美，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完，她朝外跃出，从顶楼直直往下坠去。
  信号塔高十二层，每层的层高也比一般楼房要高得多，从顶层坠下时格外酸爽。
  除了不能直接体会到气流拍打在身上的感觉，其余都跟坐跳楼机似的，刺激中带着点幻灭感。
  舒琼强忍眩晕感估算着高度，在第八层时打开了反重力引擎，随即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停滞感，机甲下坠的速度明显得到了减缓。
  于此同时，低空中悬浮的黑色虫巢朝着舒琼喷吐出一大团紫色黏液，眼看着就要砸在星海的背部。
  星海在空中难以及时躲避，只能微微蜷起身体，尽量减小被腐蚀的面积。
  噗的一声，那团黏液砸中了一个黑乎乎的物体，将其在半道拦截。
  舒琼躲过一劫，看见了那只斜飞过来挡在自己身前的体型臃肿的虫族，和缩回的一小截钢鞭残影。
  眼前就是第六层，她及时伸臂，牢牢抓住六层瞭望台的突起砖墙，调动辅助推进器，把自己塞进了楼内。
  低空的无人机和小型战斗机一路进行着辅助，帮她们清扫开大半挡路的虫族，此刻见两人都顺利进入了六层，便重新召回，环绕在直升机旁侧，只等时机来临后冲下去捞人。
  频道里无人说话，只有稍显急促的呼吸声，舒琼完全无法思考旁的事情，满脑子都是炸炸炸。
  她的近身格斗技术在高压环境下得到了质的飞跃，一路顺着地图朝室内跑，没有绕路，直接用高温刀刃熔开了一堵较薄的金属隔板。
  颜向玉紧跟着狠狠一踹，那堵摇摇欲坠的隔板晃了两下，哐当朝后倒去，露出后方的景象。
  那是一只身体畸大的异形种，是虫潮的源头和大脑，是指挥着虫潮的虫母。
  它硕大的复眼映出了密密麻麻的影像，像是蕴藏了无数个同一事物但不同角度的镜像倒影。虫母下腹处和四周墙面上粘了一堆堆数不清的虫卵，地面则流淌着一层莹绿的黏液。
  舒琼和颜向玉谨慎地避开了那些黏液，没有贸然落脚。后者取出那枚大威力爆破弹，前者则立即抽出高温刀，将其直接熔焊在了金属墙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