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
秦淮洲 更新:2025-10-27 13:16 字数:2867
古人被伦理纲常塑造的那些坏毛病,是现在人老生常谈的。
大家都在批评,也很抗拒被说像旧时的人。
可是甘浔想,也许大家是在掩耳盗铃,不仅没有割断坏的传承,反而遗失了需要保留的精神和执念。
古人也不全都很糟糕。
赵持筠不知何时拿走她手上的风扇,也学着她的样子,朝着她吹,可惜邯郸学步,甘浔披散的头发开始变得乱七八糟。
但她忍不住笑起来了。
因为幼年时期,她有过对着风扇做傻事的行为。
大笑,说话,让风把声音割碎再重组,获得一些廉价的无聊的乐趣。
打发总在茫然和疑惑的童年时光。
一年多以前,甘浔连续经历很多打击。
好在她是一个并不敏感脆弱的人,她很认真地处理和放下了那些事,继续自己的生活。
但她身上本就不多的锐气,被消磨殆尽了。
她尝试准备考试,听家里某些亲戚的话,找个安稳的工作,永远也不再做来年计划。
但她没有很爱那些奇奇怪怪的题目,跟根本不能称之为知识的知识。
她也不能全心全意地备考,工作占用她很多精力。
对了,下个月有考试。
她报名了,但是很久都没有看书做题。
客厅里有蚊子,赵持筠蹙起眉峰,在小腿的侧边啪地打了一下。
她很爱惜自己的身体,拍击声很轻很绵。
蚊子果然跑掉,不过腿上还是有了一片红红的印记。
甘浔刚结束的工作,入职前给她画了很大的饼。
原本答应的涨薪和升职,到她离开都没有给她,她居然没有很气愤,一直平静地待在那里,直到被炒。
有时让人去反抗,比让人忍耐和抱怨要难得多。
甘浔没有告诉赵持筠这些,怕赵持筠知道她是一个再平庸不过的人,这样的人,通常没有闪闪发光的将来。
可她现在觉得,反正什么都没了,将来也没什么好怕,闪不闪光都不重要了。
试一试就好。
她很喜欢赵持筠的鼓励,赵持筠的表情里没有同情和安慰,是那样的信誓旦旦,好像不是从过去来,而是从未来。
已经占卜了她的人生。
不是甘浔想占便宜,而是拥抱太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在甘浔犹豫要不要敞亮些提出的时候,赵持筠打了个哈欠。
她说:我乏了,这儿又热,不如回房睡觉吧。
她最后一句话,慵懒轻柔,不可名状的悸动像一个小纸团砸过来,甘浔陷入无端的欢快,只好找些话来打断内心的波澜。
不听历史课了吗?
赵持筠担心睡不着,可以躺着听一会。
她松开双臂抱住的膝盖,穿上拖鞋,准备离开。
但是周围太暗,意外踩到了垂下的沙发巾,差点摔了一跤。
事发突然,甘浔立刻扶她,只能粗鲁地抓住她靠近自己的胳膊。
将人往这边带时,感到手背碰到很柔软的地方。
睡衣面料很亲肤,指背上被热腾腾的云团挤压,又像是蝴蝶亲吻她,感官在昏暗里被放大一万倍,她仓促地拿回了手。
我来帮你照明。
她大义凛然地提醒赵持筠小心。
赵持筠不知有没有感觉,好在没说什么,只是揉了揉被抓过的胳膊。
那块被袖子遮住,但是甘浔猜测应该也是红了。
赵持筠先上床,关窗帘时,她仔细看了一遍窗外。
玻璃窗上全是水珠,雨还在继续下,似乎有巨大的树枝断裂在地上,但又看不清楚。
夜色吞噬季节性的色彩,雨水熬煮着它们,漫天无光。
她听见动静,回头。
甘浔靠坐在床头问她在看什么,一盏灯把甘浔的面容照得浓墨重彩。
什么也看不清,此灯长明吗?
不是,要充电的。
甘浔去检查,很耐用,还有四分之三的电量,晚上要不要关?
明日确定来电?
不一定。甘浔无奈笑。
赵持筠轻声决定:那便关上。
甘浔将她要听的古代史继续放着,顺便刷了会微博,看见热搜上有关于台风的各种话题。
没人提到不合常理的异象,也没有莫名出现的奇怪人物。
除了在她家的赵持筠。
赵持筠闭目听时间线,在脑海里梳理,发现所谓的异同并没有鲜明地分开,而是在交错地重合和遗失。
她睁开眼,想跟甘浔说也许大镜再过几百年,也会有一个叫甘浔的人。
但是看见了甘浔被手机屏幕光照亮的侧脸。
鲜明的轮廓让她看上去更像异族人,五官都显得冷峻,她会将干燥的唇抿一下,确保那里有足够湿润的水光。
但这只是缓兵之计,甘浔端起床头的水杯,才喝了一口,就发现了她在看。
只好猜测:你也要喝水?
赵持筠毫无前因后果地说:甘浔,你曾有过喜欢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甘浔没有很配合,暂停了音频。
崔璨说,不会有人二十多岁还没喜欢的人,想来是囊括进了你。
甘浔被她的聪明逗笑,也不负隅顽抗:当然有啊,你也有吧。
赵持筠想与她交换信息,我有。
甘浔探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比小将军还好。
你先说你。
她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甘浔撇撇嘴,躺下。
侧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跟赵持筠面对面聊。
现在没感觉了,以前觉得是很优秀的人,还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优秀,非常了不起。你懂那个感觉吗?
赵持筠看着她:我懂,便是只有你觉得优秀的优秀。
甘浔不喜欢她的一针见血,但是好像没有反驳的余地。
她很特别,像跟身边人像有壁一样,有壁就是不像一个次元里的,就是
甘浔企图用她能听懂的话说,但词穷了。
赵持筠帮她补充:就是令你从未有过地动心了。
甘浔笑了一声:是的。
那又为何没了感觉?
甘浔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一下眼睛里的情绪,后来发现,她不是我想的那么一回事。
赵持筠一本正经:那定是你想要的太多,对他有了奢望,才会感到失望。
甘浔完全不赞同,但没有过激反应,温声问:是吗,这是你的见解还是住持的见解?
此乃情事,怎好问佛。
赵持筠正色说:我悟到的。万物由本心决定,那个人并未变化,之所以从前让人欢喜,后来令人失望,并非是外物变了,是我们的心变了。
这个理论有意思,甘浔反过去问:这么说,你还没放下他啊?
赵持筠这次没伤感,她抬眸,用很御姐的语气道:我同她表明心迹,她不肯要,我便放下了。
这么干脆?
甘浔不知为何有点高兴。
自然也怅惘过一些时日,可感情之事强求就没了滋味。再者她所言有理,我与她各有无奈,身不由己,早些放下是好事。
赵持筠对情爱一事,并无热衷,至今不过钟情过那一个,还是个女人。
若两人皆勇敢,还可图之,只她一人动情,不过自损罢了。
赵持筠用食指划过枕套,黑暗里传来窸窣声,她刚来时嫌弃床单被褥简陋不堪,可是现在也习惯了。
雨夜里,尚存一丝凉爽。
甘浔的呼吸声缓而匀,一听就是睡着了。
这天晚上受睡前环境影响,赵持筠一直在做梦。
梦里仍是她不曾想到的追杀,冰冷刺骨的湖水,一道腥腻的血污溅在她的罗裙上。
她想去看是谁受伤了,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正惊慌无措时,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她,那力量轻柔,既把她从梦里解救出来,又没有吵醒她的意图。
更像安抚,一下,一下,为她驱赶梦里的阴霾,让她回归到现实的温暖。
不能算是温暖,而是闷热。
停电,又因为下雨有雷声,甘浔把门窗都关紧了。
赵持筠逐渐被热清醒了,她察觉到甘浔并不清醒。
甘浔很困,只是知道她睡得不安稳,所以迷迷糊糊地哄着她。
被子跟甘浔都在发热,赵持筠额头沁出汗,想把被子掀开,又怕彻底吵醒甘浔,就没忍心动。
她回忆她的梦境,心底荒凉,睁开眼,只有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