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书轻没有回李莉悦的话，而是沉默地看向江白，江白笑了下，她从来没有给蓝书轻说过自己以前的事情，一来是觉得没必要，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有必要再拿出来讲，二来也是没有契机，凭空而讲的话难免有博同情的嫌疑。
  所以这些事情也只有尘封着。
  到现在，又不得不翻出来。
  小姑娘眼底心疼快要溢出来，江白心里酸涩，她轻轻咳了一声，忍住心底莫名的冲动，然后拉了一下蓝书轻的衣袖，示意旁边李莉悦他们还在。
  蓝书轻抬头看向李莉悦和蓝昭廷，忽然说道：“爸，妈，你们能去楼下等吗？”
  怎么看了文件就要赶人？
  李莉悦有些疑惑，但看蓝书轻表情确实有些不对，但她又确实不想走。
  蓝昭廷见状，揽住李莉悦肩膀，应道：“好，那我们去外面等。”
  然后强行拉着李莉悦出去了。
  走到门外面，李莉悦瞪了蓝昭廷一眼，蓝昭廷笑，“书轻肯定有话想单独和江白说，我们等一等。”
  “就你聪明！”
  李莉悦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她看不出来两个人有话要讲吗？
  两个人走之后，蓝书轻把两张协议放在书桌上，然后蹲在江白面前，握住她的手，抬头望着她，“江白，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就知道，蓝书轻会问。
  一旦开口，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江白忽然心生胆怯，于是她只能看着蓝书轻，滚了下喉咙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人不能被人关心，一旦被人关心，那股脆弱就会冒出来。
  蓝书轻抚上江白的脸颊，看着江白微红的眼眶，满是心疼，“江白，我想知道，告诉我好不好？”
  随着蓝书轻话音落，一滴泪从江白眼角滑了下来，她紧紧抿唇，还是没讲话。
  蓝书轻叹了一口气，她起身小心地把江白按在怀里，江白脸埋在蓝书轻小腹，无声地落泪。
  小时候上学，没有人去接江白，于是她就一个人走很远很远的路回家。
  那时候的路太长了，等她长大了再走的时候，发现路并没有那么长，但在小时候的记忆里，那段路真的太长了，长到只要一想起就会害怕。
  而在现在的江白记忆里，往事都沉在最深处，一旦有想起的念头，她就会压下去，有时候她也会想，为什么她一生下来就没有人爱她？
  后来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人爱，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爱人的能力。
  江白其实也没有爱人的能力，很多时候，是蓝书轻教她要讲出来，是蓝书轻想听，是蓝书轻给她勇气，所以她只会讲给蓝书轻听。
  第73章
  过了好一会儿，江白才缓过来，她戳了下蓝书轻的腰。
  蓝书轻放开她，指尖蹭了下江白眼角的泪痕，关心地问：“好一点了？”
  江白点头，她鼻头和眼角都红红的，望着蓝书轻。
  蓝书轻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但仍牵着江白的手，“现在可以讲了吗？”
  江白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蓝书轻，我说了你不准笑话我。”
  蓝书轻笑了，眉眼温柔地看着她，“我肯定不笑话你。”
  要说江同国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没有限制江白上学这件事，虽然这件事很大程度上因为不想丢了面子。
  毕竟以孙梅和江同国刻薄以及爱面子的性子，是容不得别人说一句，“哟，我们村大富人家的小孩还上不起学？”
  所以江白顺利地上了小学。
  大概四年级的时候，江白明白了每次回家孙梅都掐她是不对的，又大概六年级的时候，江白明白了江同国不在，孙梅带其他男人回家也是不对的。
  初一的时候，s市慢慢往周边发展，离村里两公里的地方新开了一家电器铺，大大的玻璃窗里面放着电视、冰箱、风扇等大大小小的家电，在电器铺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的东西。
  放学的时候，好些小朋友都会在电器铺门口看免费电视，只有江白盯着那个圆形东西看。
  老板告诉她，那个是监控，能把他店门口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录下来。
  于是江白偷偷攒钱去黑网吧查了什么是监控，那是她第一次进网吧，有很多新奇的东西涌出来。
  于是江白学到了一个词：证据。
  也许是因为江白从小就有的敏感和直觉，初二的时候，江白攒钱买了一个监控和sd卡，偷偷安装在她的房间，放在不起眼的盒子后面，只露出摄像头。
  于是，当孙梅又开始掐她、打她的时候，江白没还手。
  学业上，江白顺利地考上了高中，高中的学费贵些，但村里考上高中的就那么几个，江白是其中一个，让江同国在同村人里面倍有面子。
  于是，江白很顺利地上了高中。
  高一的时候，就有传闻说他们村会拆迁，江同国高兴，大方地给了江白一部破手机，这个时候，孙梅又和其他男人好上了，也就是她现在嫁的那个。
  高中要上晚自习，有一次江同国不在，江白回家的时候那男人也在，江白和往常一样视而不见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关门上锁，做作业。
  但就是她要去上厕所，开门的时候那男人挤进了江白的房间。
  那男人很早就对孙梅的高中生女儿感兴趣了，言语间很是流氓和猥琐。
  江白十五岁了，她懂事了，她知道男人想做什么，于是她反抗了，她用台灯狠狠敲了男人的头，那男人满头是血，江白自己也弄得一身伤。
  孙梅发现的时候狠狠打了江白一顿，那个时候江白就开始和孙梅谈条件了。
  监控录下了一切。
  江白偷偷备份了好几个，放在不同的地方，她和孙梅说，要是那男人不再来家里，她就不去派出所报警，也不告诉江同国。
  她是家里的高中生，每次都考前十，每次都在学校的优秀榜单上，是江同国的面子，因为江同国，更因为江白手机里的东西，孙梅不敢动她，只能答应江白的条件。
  江白还说就算孙梅敢动她，她死也要报警，让孙梅和那男人都进去坐牢。
  最终，孙梅妥协了。
  再后来，就是拆迁定下来，拆迁款两百多万，孙梅想离婚，江同国也想离婚，但江白还没满十八岁，还是未成年，必须跟一个。
  孙梅不想要江白，江同国也不想要江白，他的情人已经怀孕了，而且有了拆迁款，他马上就可以带着情人离开这个小地方，去外地生儿子，挣大钱。
  于是江白和他们谈条件，先和孙梅谈的，得给她十万，不然她就去派出所，把监控交给警察。
  十万，在拆迁款里面只是十分之一，孙梅妥协了。
  原本江同国不想给这么多的，孙梅说就算给了，对他们来说也没关系，紧要的是先把离婚的事情办了。
  于是，高三的时候，江白到手二十万，和两份协议，还有就是各自纷飞的父母。
  高三下学期她办了住校，直到高考完，她没有了住的地方，江白不敢动那二十万，二十万看着多，但那时候就是她这辈子的钱了，而且她一个未成年女生，根本不敢单独出去租房子，还是靠着之前的领居阿姨，也就是阿毛的母亲，找了份包吃住的饭馆服务员的工作，熬到大学开学，到了a市。
  江白讲完之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是她观察着蓝书轻的表情，手不自觉地捏紧。
  感觉到手上的力道，蓝书轻看着江白，忽然笑了。
  江白不明所以，表情呆呆的。
  蓝书轻笑着捏了下江白的手，忽然问：“江白，有人跟你说新年快乐吗？”
  “啊？”
  虽然不懂蓝书轻的意思，江白想了一下，还是回答道：“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大家都会互相说新年快乐，现在有些同事也会讲。”
  蓝书轻又笑着问：“那你为什么要设个闹钟和我说新年快乐？”
  江白愣住，然后脸烫了起来，她右手不自觉动了一下，在蓝书轻的注视下呐呐说道：“就，想和你说新年快乐，”她看着蓝书轻的眼睛，“想每年都和你说新年快乐。”
  以前不管是跨年，还是过年，江白都是自己一个人过。
  蓝书轻倾身，小心地抱住她，“那以后每年都要当面讲，知道吗？”
  熟悉的温度和香味包裹了江白，她吸了下鼻子，“好。”
  蓝书轻继续在江白耳边说道：“还有，你很好，他们不想要你是他们的损失，不是你的，知道吗？”
  这个道理江白是后来才明白的，不然她也没有办法一个人活到现在。
  但是从蓝书轻这里再确认一遍，是不一样的。
  江白指尖微动，她靠着蓝书轻，轻声应道：“好。”
  等江白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蓝书轻才去开门去找李莉悦和蓝昭廷，她简单给两人讲了下情况。
  最后几人商议把江白的协议和蓝昭廷查到的东西发给梁榭，由他出面和孙梅交涉，原本江白想自己给孙梅打电话的，蓝书轻觉得没有必要，专业的事情交给律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