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作者:
一节藕 更新:2025-10-27 15:53 字数:3123
沈涉不管坐哪儿都背着琴,琴是沈涉的第二次生命。起码在纪泽兰看来是这样的。
所以在脱离队伍,独自前往枯荒的路上,母子俩因为要不要丢下琴,产生了激烈的争吵。
琴弦的旋律悠扬却更悲怆,母亲的心血悉数都在里面了,女人发灰的手指将琴弓拉得嘎吱响,她脑海里被孩子的冷漠无情和天真无邪占据。
“丢下琴,就等于丢下你自己,你认为你今日丢下的不过一架大提琴,明日你又会丢下你身上其他的东西,最后你一无所有,你开始丢下品德、智慧,良善,最后是人性,”纪泽兰万万没想到,自己悉心教育出来的孩子,非但没有在这人道尽毁的乱世里坚持自我,还要与大众同流合污,“你也要去成为原始社会的拥护者吗?!没有琴,你就是居无定所的野狗!”
“母亲,那是您,不是我。”
他竟如此冷血。
纪泽兰完全有理由怀疑,沈涉可能从未爱过大提琴。
飘扬在空中的琴声不再悠扬,像是铡刀切开颈骨的尖刻恐怖,鸟群之下,尸潮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纪泽兰背着琴,几近晕厥地走在路上——沈涉将琴丢下公路,她又将琴拾了回来。
沈涉则走在她的前方,五十米?一百米?还是五百米?纪泽兰的视野里逐渐失去了她孩子的背影。
她倒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若有似无得低吼声靠近,炎热气浪里的腐臭味直击灵魂,教她不得不睁开眼睛——那张发黑腥臭的大嘴正咬向她。
多么可悲啊,纪泽兰心想。
空气中的音符再次变得缓慢怡人起来,漂浮于每个人的头顶,像是传道者的悲悯吟唱。
她不想找到自己的孩子,她没有那么愚蠢粗鲁的孩子,沈涉已经被魔鬼偷偷交换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解救世间其他的愚者。
被围在中间的女人显然是进化型丧尸,她双眼有神,她俨然仍具有思想,只是她的思想大有可能与人类无关。
琴声悦耳动听,穿透力极强,没有任何物体能隔绝它,大提琴家的手指在何时何地都一样的优雅拉推琴弓。
孟海青拉开长弓,箭羽射出,几只跳跃至半空的丧尸被穿透,却毫发无伤。
砰!
青年被几只丧尸一齐扑倒,丧尸一口咬开他的咽喉,鲜血喷起半丈高,他的手自不断啃噬的丧尸之中伸出来,高喊:“她的大提琴能削弱我们的异能!!!”
乌鸫也飞了下来,填满几个丧尸之间的空隙,鲜血从他们以及它们的足下流出。
他如蚊蝇的声音从侥幸还没有被完全咬断的喉咙里流泻出来,“人类,永不消灭。”
薛慎几乎是瞬移过去,他抹掉脸上的血,一只丧尸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手中抱着孟海青的头颅。
乌珩高坐围墙之上,垂眼看着这一幕,他率先动手,将几只丧尸的脑袋从肩膀上平削落地。
乌鸫不屑于尸山,但却是虞美人的最佳养料,用尸体当做土地,当做培养基,它发疯般地汲取,生长。
虞美人在尸体里寄生,不用绞杀,自然而然地长到体外,然后周围的腐肉白骨变成肥料,体液是水分,一株接着一株,成为一丛,一丛接着一丛,成为一片——它这是占领,是进化。
虞美人的主干依旧是最初始的形态,杆与叶,藤蔓是它的妖异化,守护着主干的生长,同时也守护着位于上方的少年。
乌珩几乎都不需要亲自动手,自由发挥本就是虞美人的舒适区,它巴不得乌珩只管它的吃喝但不管它做什么。
于是,乌珩脚底下逐渐出现了一片茂盛如林的虞美人花丛。
谢崇宜拿着两瓶水出现在乌珩旁边,他拧开其中一瓶,递给乌珩。
“枯荒的胜算不高。”乌珩说,“莫先生呢?”
谢崇宜挨着乌珩坐下,“城里的感染者也需要清理,他在城内。”
乌珩喝了两口水,手指摩挲着瓶身,“你刚刚说,尸潮结束后,有话跟我说,什么话?”
谢崇宜却低头看着城外的植物丛林,在尸山血海之中,生机以外,更多的是不符合场景的诡异。
乌珩观察着男生的微表情,他不希望谢崇宜害怕自己,万一被吓跑了,得不偿失。
他暗暗号令,希望虞美人能别太张牙舞爪,优美一点。
“你这个,”谢崇宜好奇道,“到底什么时候开花?”
“……”乌珩没想到谢崇宜看了半天是在思考这种无足轻重的问题,他说不知道,“但应该快了,都开枝散叶了。”
谢崇宜点点头,视线上扬,“那等你开花了,把开的第一朵花送给我。”
乌珩不假思索,也不吝啬,“好的。”
谢崇宜一笑。
“班长,”乌珩偏头,脸上干涸的血块都透露着惊讶,“你刚刚牙齿露出来了。”
“……”
“你平时都是笑不露齿。”虚伪,乌珩心想。
谢崇宜用手揩去了乌珩脸上最明显的那块血痂,“我先下去了。”
然而,男生刚起身,围墙底下就传来一声惨叫,琴弓刺入敏姨的心脏,又骤然拔出——纪泽兰不知何时,靠近了他们。
守卫的进攻,被她周围的尸群用身体挡下,她保持着精神面貌与整洁衣衫。
一道身影从围墙上一跃而下,是吴典。
吴典拔出肩后长棍,手中旋转一圈,他身后出现一群与他相同面容身形的伙伴,纪泽兰藏匿在尸群之中,拉动琴弓,吴典自她头顶跃出。
琴声聚成一张无形的盾,哐当巨响,盾牌四分五裂,吴典将长棍垂直挥下去,伴随着爆炸声,几个临时被拽过来的丧尸在长棍底下成了几团血浆。
下一瞬,纪泽兰出现在了城墙上。
“其实,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种精神。”纪泽兰歪头,脸上神色慈祥又茫然,“见到沈涉,请帮我问他,不拉琴,不演奏,他还能够做什么?”
她手中举着一块不知是谁的血淋淋的肢体,她埋头啃了几大口,重新容光焕发地拉着琴。
空气在谢崇宜掌心流动,无形席卷向纪泽兰,纪泽兰手中的琴弓猛然断开,她只是愣了一下。
腐烂的脸颊上,黄色的浓水不断淌下。
人类意志是最无能但又做无所不能的事物,但意志需要实物的托举,毁了意志的承载物,那一切就都灰飞烟灭了。
毁掉琴,比什么都有用。
纪泽兰身体忽然朝后仰去,琴弓与琴,还有她,一齐掉进了下面的植物丛。
虞美人来者不拒,敞开大门迎接了纪泽兰。
乌珩低头看着纪泽兰身体被吞噬的一幕——虞美人在暗色天光底下是深绿,只有刚发出的嫩叶是柔嫩明黄,它们吃饱喝足,把食物当玩具,壮大后,更是无所畏惧的姿态,纪泽兰的身体被撕碎,撕碎它的枝叶重新支起染血的茎秆,下面只剩森森白骨。
凝视半晌后,乌珩手指微微蜷缩,下面没有任何反应。
“班长,”乌珩蹙眉,“虞美人吃了纪泽兰,它不受控了。”
没有了纪泽兰,尸潮也没有停下,只是攻势有明显的减弱,虞美人照例把接近的丧尸全部绞杀消灭,可这次它绞杀的生物却不止丧尸。它开始绞杀守卫。
乌珩观察着它的行动方向和频率,一开始他猜测是误伤,但很快,他便发觉与误伤毫不相关,它甚至会优先攻击靠近它的守卫。
同时,它还是试探性地朝强能力者伸出藤蔓,被打击后,便识相地选择性食人。欺软怕硬的本性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谢崇宜掌心煅炼出一把纯黑的长刀,交给乌珩,“我去看看,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先待着。”
“谢谢。”乌珩喃喃,他攥紧刀柄,看着谢崇宜一跃而下。
男生身影坠落到半空,无数藤蔓闪电似的攻向他。
谢崇宜下意识想要直接拦腰截断,但余光瞥见上方乌珩纤细瘦弱的身影,他动作换成闪避,只是用空间将攻来的这一束藤蔓束缚在了围墙表面。
藤身接触到墙壁,扎进根系,绿色沿着左右开始泛滥,爬山虎一样攻城略地。
地面的虞美人更是一改平时玩闹的风格,凌厉残暴地朝谢崇宜出手。
谢崇宜不断闪避,将它们分成一捆一捆地绑死,这明显惹怒了虞美人,它没有在跟人类玩游戏!
藤蔓已经气恼到全体拔地而出,它粗蛮地吸食着周围所有的尸体,窜到半空去捕杀乌鸫,它将基地外的空地全然霸占,不分敌友,大肆扩张进食,转眼间就演变成了比尸潮更麻烦更恐怖的存在。
谢崇宜站在根系的位置,他目光漠然,心底在想,纪泽兰的目的是否一开始就就是利用虞美人——没有什么比植物更适合传递她的思想。
乌珩最不喜欢给人带去麻烦,他俯身看着地面,心情难以控制地烦躁起来。
更令人头疼的发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