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作者:
肖静宁 更新:2025-10-27 13:51 字数:3437
萧镶月受人瞩目惯了,倒也落落大方,神态自若。骆孤云顺着虚云大师的目光瞧去,一时也有点移不开眼......月儿的美不仅在皮肉,更在骨相。虽身体抱恙,也不掩其俊美绝俗的容颜,配上这件玄色的刺绣锦缎披风,更显得姿态雅致,玉树临风......心中暗道,佛家不是讲,芙蓉白面,尽是带肉骷髅么?看来对美的欣赏,从古至今,世人都一样......
“有劳大师彻夜赶来,快请进屋喝杯热茶。”骆孤云提高声量。
虚云大师才仿佛从入定的状态中回神。起身施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骆将军......老衲失礼了!方才观萧施主面相,福泽深厚,自有神灵庇佑。贫僧何德何能,敢为他赐福消灾?实属僭越......”
骆孤云早就听说虚云大师乃开悟之人,能看见过去未来。听他话中有因,来了兴致,追问道:“大师此话怎讲?”虚云道:“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骆孤云爽朗一笑:“屋外天寒地冻,请大师移步室内,坐下慢叙。”
几人在正厅坐定。骆孤云吩咐奉上盏大红袍,虚云大师乃福建人氏,呷了一口,赞叹道:“好茶!这样的极品,一年也就得二三两罢?”骆孤云笑道:“若此茶还能入了大师的口,府上还有些,回头我便遣人给法门寺送去。”
虚云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仔细端详着俩人,道:“阿弥陀佛!无功不受禄,两位施主都是深得神灵庇佑之人,贫僧这点道行,在府上班门弄斧,倒显得贻笑大方了。”
骆孤云心想,这老和尚,句句话暗藏玄机,倒挺会卖关子的......正欲再开口,萧镶月起身施礼:“久闻大师大慈大悲,心怀社稷。过往法会,都是为着天下苍生,消灾弥难......今日特意因我一人劳心劳力,实在愧不敢当。请受镶月一拜。”虚云赶忙回礼:“阿弥陀佛!折煞老身也!萧施主灵心慧性,天人之资。老衲德行浅薄,虽不能为你做什么,今后必日日诵经,祈求我佛保佑施主平安顺遂,福寿延绵。”
骆孤云想起那年在寒山寺,能净方丈也曾说过同样的话,还说慧极必伤,有些心惊。忙问道:“大师的意思是可保佑月儿象您一样长命百岁么?”
虚云道:“阿弥陀佛!非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俗世中人的寿延是早已注定的,并不能更改......”骆孤云道:“那依大师所见,月儿寿数如何?”
“阿弥陀佛!虽天机不可泄露。贫僧也俗姓萧,与萧施主倒是有缘......”拉过骆孤云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一串数字。
骆孤云最为担心萧镶月的身体,恐不能相伴终老。掐指一算,月儿开年二十有九,虽不能长命百岁,若能健健康康地活到大师所说的寿数,也还有五十余载,实属满足了。心中大悦:“大师恩德无以为报。我便以月儿的名义捐赠十万大洋给法门寺,略表心意。”
“贫僧不要赏赐。此来府上,乃是有事相求于将军......”虚云说着,颤巍巍地便要跪下。骆孤云赶忙扶住:“大师快请起!您这一跪,是要折孤云的寿呀......”
虚云大师拉住他的手,在手心写下一个“走”字。骆孤云又是一惊,他即将离去的计划绝不可能泄露。看来这虚云大师当真有些道行,凡夫俗子在他面前无可遁形。打个哈哈道:“大师有话请讲,只要孤云办得到,定允所求。”
虚云双手合十,郑重道:“阿弥陀佛!承蒙将军庇佑,过去这些年,虽华夏大地战乱频繁,生灵涂炭。我安阳城却免遭战火侵袭,日寇荼毒,一方百姓得保平安。大恩不言谢......而今眼看将战事又起,贫僧忧心的是安阳城中古迹众多,这些珍贵的建筑和历史文物,都是祖先留下的瑰宝。法门寺的佛塔下更埋藏着佛祖的舍利。若将来有一天,战火烧到安阳,不管将军身在何处,还望看在虚云曾专程到府上相求的份上,以和平大局为重,不要让哪怕一颗炮弹落于安阳城中。祖先的心血,若毁于战火,我等将沦为千古罪人呀!”
骆孤云料定虚云大师星夜赶来,必有因由。原来是怕自己离去后安阳遭受战乱。想他逾百岁高龄尚如此忧国忧民,心中也是感动。郑重道:“大师放心。孤云本无意牵扯到党派之争中。将来不管身在何处,定不会让安阳城中一砖一瓦毁于炮火,更不会置我安阳百姓于不顾。”
第43回 金蝉脱壳将军卸甲别土辞乡故国万里
又将息一日,已是除夕。
骆府张灯结彩,每道门楣都张贴了喜庆的楹联,回廊下,走道上,到处挂起大红灯笼,连庭院里的树都裹上了红绸。琼花带着一众仆妇忙前忙后,准备着过年的各种器物。
萧镶月兴奋地站在大门口,焦急地伸着脖子张望,又回头喊道:“云哥哥,李庄的人咋还没到?”骆孤云与一众宾客坐在庭院里喝茶寒暄,宠溺笑道:“月儿莫急,早几日就派人去接了,晌午前肯定能到!”
早上他一醒来,骆孤云便坐在床沿,神秘兮兮:“月儿猜猜今晚的年夜饭吃些什么菜式?”萧镶月伸个懒腰,将他拽到怀里,捧着脸啃咬:“什么菜式都赶不上云哥哥好吃......”骆孤云啼笑皆非,抱着他耳语几句。
听说李庄的众人即将来到,连蜀江春的主厨江师傅也接了来......萧镶月惊喜地从床上蹦起,本还有些欠佳的精神也瞬间恢复了,激动得不知怎么好。拽着人道:“云哥哥是什么时候安排的?怎又把月儿瞒得密不透风......”
按骆孤云的计划,离去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想着今后远隔万里,故交好友恐难得一见了。知道萧镶月极其念旧,不想给他留下遗憾,因此趁过年,把能请的都请了来,一心要在走之前让他与故人好好团聚一番。
大院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一派节日的气氛。到处都点上了炭盆,室外也是暖洋洋,一点都感觉不到冬日的寒意。
今年可算是真正的团圆饭。萧镶月的故交好友,除卢汉坤抗战开始便关停了国内的电影公司,去了好莱坞发展。艾克在巴黎,黛丝夫人已回了瑞典。其余人全部到齐。
板凳那年从南京回到李庄后,娶了陈家庄主最小的女儿,已有两个儿子。程晋与表姐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如今挺着个肚子,又怀上了四胎。阿峰当年伤势养好后,任了卫兵营营长,三虎已是副营长,俩人都娶了媳妇,各生了几个儿女。孙煦、喜梅、大雪、小雪、小虎......十几个孩子在庭院里嬉戏打闹,喧嚣鼎沸的声浪快要把屋顶都掀翻了。
春妹依旧爽快利落,只头发已有些花白。拉着骆孤云高兴地抹着眼泪:“那年在南京约定来年再见,谁知一别便是小十年......在李庄听说月儿失踪了,春姨是魂都吓没了!天天烧香念佛,就盼着少爷与月儿平平安安。总算是老天开眼,月儿好好的!仗也打赢了!苦难的日子都过去了......”
萧镶月环顾四周,小声道:“怎又不见姐姐?”骆孤云笑道:“姐姐是嫁出去的女儿,团年饭自然是要在夫家吃的。”
这些年骆孤兰虽不再反对俩人在一起,但想着骆家终究绝了后,始终是心头一个结。骆孤云生怕她给月儿难堪,又不好得罪姐姐,有意避开,一直以来见面并不多。萧镶月失踪后,骆孤兰觉得机会来了,心思又开始活络。接连找了些美艳女子,送到他身边。谁知骆孤云先是象丢了魂一般,后来更是没日没夜扑在战场,把全部精力放在对付日本人上。骆孤兰无法,也就死了心。今年春节,随夫婿回了乡下老家过年。
年夜饭的菜式是南北大融合,厅里摆不下,又在庭院里也布了几桌。扬州菜、川菜、统统上席,松鼠鳜鱼、大煮干丝、活渡花鲢、生煎甲鱼、凉拌百叶......萧镶月坐在正厅主位上,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开心得不知该先从哪里下筷。骆孤云夹起一块甲鱼放到他碗里,笑道:“月儿快尝尝,这是你最爱的生煎甲鱼......”尝了一口,惊喜赞道:“嗯!好吃!江师傅宝刀未老,做出的菜还是那个味道!”
饭后照例是烟花表演。大宅外的空旷之地,卫兵们早就摆好架势,璀璨的焰火竞相绽放,照亮了半个安阳城的夜空。
节前美国特使送了一台最先进的照相机给委员长,委员长又转送给了骆孤云。他这阵子喜欢上了摄影,正在兴头上。见萧镶月披着那件玄色披风,站在廊下,抬头仰望夜幕中不断变幻的绚丽花朵,目光灼灼,身姿俊逸,极致完美的面庞在璀璨烟火的映照下,当真是风华绝代......举着相机,刚想偷拍......萧镶月不经意转身,镜头“咔擦”按下,正好记录下他回眸深情凝视骆孤云的瞬间。
骆孤云放下相机,笑着上前揽着人道:“月儿不看烟花,看哥哥做什么?”萧镶月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喟然轻叹:“云哥哥总想把最美最好的一切捧到月儿面前......可知世间所有的美好加起来,都抵不得咱俩的长相陪伴!月儿在想,从李庄算起,咱们有多少个家了?安阳、汉昌、上海、南京......”骆孤云搂着他,缓缓道:“有月儿的地方才是家。没有月儿,哥哥也就是那无根的浮萍,孤魂野鬼,哪里吃饱哪里睡......一辈子还长呢,咱们今后定还会有更多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