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春潮 第9节
作者:花上      更新:2025-10-27 14:02      字数:4584
  陆呈辞却语气平静:“沈姑娘,方才的情形我看得清楚。这两人因公务之事当街喧哗,已扰乱民生秩序,自当带去审司堂问话管教。”
  他略微顿了顿,声调稍缓:“方才我看到沈姑娘并未参与争执,还多有劝解,那就不用去了,自行回府便是。”
  让她一个人回去?
  沈书媛急忙道:“世子明鉴,我这两位妹妹实在并未做错什么,还请准许她们与我一同回去。我作为长姐,带她们出来自然要全须全尾地带回,否则家中长辈定要责怪。”
  沈识因也在一旁接话:“正是。虽说场面喧闹了些,可根源并不在我们。我方才也一直在劝和,世子为何连我也要带去审司堂?”
  她觉得陆呈辞刻意刁难。
  陆呈辞转眸看向她,手指轻点了下自己胸口,道:“姑娘虽未参与喧哗,可你方才确实冲撞了我,还出手掐了我。这般举动,难免有行凶之嫌,自当带回细问。”
  “行凶?”沈识因急忙辩白,“世子莫要乱说,方才情形您亲眼所见,我是不得已才撞到您身上,可您却……”
  她语声一滞,压低声音道:“您却搂着我不放,我情急之下才掐了一下。”
  她这句“搂着不放”说得极轻,旁人并未听清,陆呈辞却听得真切。他轻笑一声,道:“沈姑娘这般说辞,教我如何采信?不如随我走一趟,我们细细分说。”
  他说罢转身便向楼梯口走去。
  沈识因见他如此不容分辩,顿时气恼,急步追上前道:“陆世子莫要以为身份尊贵便可肆意妄为。若真有冲撞之处,我自当赔礼,但这‘行凶’之罪实在担当不起。分明是您先揽着我不放,我才不得已出手,怎的反成了我的不是?”
  她越说越气,声调也扬高几分:“再说严大人当众对云棠妹妹动手,这般行径难道不该先论个是非?为何反倒要带我妹妹去审司堂?世子身为皇家子弟,如此处事,岂不令百姓心寒?”
  陆呈辞并未答话,径自下楼。
  沈识因见他置之不理,紧跟其后又道:“今日在场众人都可作证,我家妹妹不过笑了一声,严大人便要拿人。世子若真要秉公处理,也该先审此事才是。再说他们表兄妹自幼便是这般斗嘴惯了的,不过玩笑几句,转眼便和好如初,何须世子如此兴师动众?”
  陆呈辞却依旧沉默,众人跟在其后,议论之声愈发嘈杂。
  沈识因见他如此冷淡,当真气极,一路跟在他身后说个不停,可陆呈辞始终充耳不闻,出店后就上了马车。
  沈识因见状还要上前理论,却被陆呈辞的侍卫岳秋拦住:“姑娘稍安勿躁,有何缘由到了堂上再细说不迟。”
  陆呈辞身为亲王府世子,权势在手,几人纵是再不情愿也无计可施。事已至此,他们只得随岳秋上了前往审司堂的马车。
  沈书媛眼看两个妹妹被带走,急得眼圈发红,连忙登车回府去找父亲。
  三人被带至审司堂后,堂内顿时热闹起来。云棠一路絮絮埋怨严澈,严澈也气得直挠头。
  他新官上任,自然明白被带入审司堂意味着什么。即便陆世子不予惩处,回府之后也免不了要挨父亲一顿家法。
  岳秋听着两人还在叽叽喳喳争执不休,无奈摇头,低声提醒:“到了这里就莫要再吵了,越是吵闹越是难走。想安全回去,就忍着点。”
  二人闻言,悻悻然住了口。
  他们原以为陆呈辞会立即升堂问话,不料他却吩咐岳秋:“将云棠与严澈暂押一室,沈识因随我来。”
  云棠一听要与严澈同关一室,当即就要反驳,却被岳秋及时制止:“世子既已吩咐,照做便是。暂且委屈委屈,稍后自会放你们离去。若再喧哗,只怕要关更久了。”
  云棠满心茫然,实在摸不透这位陆世子意欲何为。
  难道就只为关关他们,吓唬一下?
  她抓住沈识因的手,歉然道:“姐姐对不起,若世子要责罚,你只管推到我身上。”
  沈识因温声安慰:“莫说傻话,不会有事的。你好生待着,别再同严澈争执了。”
  云棠点点头,满腹委屈地随岳秋离去。
  待他们走远,陆呈
  辞指向不远处一个房间,对沈识因道:“随我来。”
  沈识因不明所以,本想再争辩几句,但是转念一想,既已至此,就别浪费口舌了。
  她原以为陆呈辞带她去的是关押罪人的房间,不料竟是一间收拾得整洁雅致的居室。
  进了屋,陆呈辞掩上门扉,语气比之前缓和许多:“你暂且在此歇息,若有需要,差人唤我便是。”
  沈识因满心不解,蹙眉看他,问道:“世子当真要将我关起来?要关到何时?今日分明是您先搂着我不放,我才生气掐了您一下,绝无行凶之意。再者说,你我素无仇怨,我为何要对您行凶?”
  陆呈辞闻言眉梢微挑,走近她一步,慢悠悠扯开胸前的衣襟,指着一处泛紫的掐痕道:“下手这么重,疼死我了。”
  他就这般毫无顾忌地袒露胸膛,沈识因惊得睁大了双眼,脸颊霎时飞红。
  这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她下意识看向他的胸口,白皙的肌肤上确实有一块不小的掐狠,已经发紫。她心虚地抿了抿唇,没想到自己下手这么重。
  怪也只怪他皮肤太嫩了。
  陆呈辞见她怔住不说话,拢了下衣衫道:“我这会儿还有要事去处理,你且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说罢转身就走。
  沈识因见状急忙扯住他的衣袖:“你先别走,即便是我掐了你,你也不该将我关起来,这不至于到行凶的地步。你若生气,我给你道歉。你若觉得疼,我带你去看大夫。”
  陆呈辞看了眼她抓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她瞪圆的杏眼,唇角不自觉地扬了一下:“其实,除了此事,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沈识因。”他俯身凑近了一些,望着她开始慌乱的眼眸,语气有些认真地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必须对我负责。要不然,你负责吧!”
  负责?
  负什么责?
  不过是掐了他一下,就要她负责?
  沈识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陆呈辞浅笑了一下:“是你说的,要负责,可不能耍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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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呈辞:我可记了两年呢![空碗][空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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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沈识因觉得,陆呈辞与她绝非初识那般简单。每次相见,他投来的目光总不似看一个陌生人。同她说话时,语气也格外自然熟稔,仿佛他们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旧侣。
  从前,她并不了解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如今,她却没来由地想要探知关于他的一切。
  她从他的眼底,隐约窥见了某种“负责”的意味,绝不只是方才掐他那一下那么简单。
  这种念头在她心底悄然浮现,她却不敢深究,更不愿确认。
  房间里静默良久。
  陆呈辞见她迟迟不语,目光却始终未曾移开。他眼中宛若盛着万里星河,千言万语都敛在那一片深邃之中。甚至,还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幽怨。
  他在怨什么?沈识因看不明白。只觉得那眼神像在无声地控诉,仿佛她欠了他什么,让她无端想要逃避。
  寂静在房中蔓延,气氛逐渐微妙。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转身踱向窗边,不再作声。
  陆呈辞也没有再多言,默然出了房间。
  岳秋见他出来,迎上前禀道:“世子,都已安排妥当。我们是去月洞湖,还是直接进宫?”
  说话间,他瞥见陆呈辞微微泛红的脸颊,不由疑惑,公子又怎么了?最近好像很不对劲,总是无缘无故地脸红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按理说,以世子这般经历过风雨、练就一身本事的人,不该有此等情状。更何况这些年来,他从未见世子与女子有过什么接触,俨然一副冷心冷情、不解风月之态。
  莫非是频繁与沈识因见面所致?
  陆呈辞转身朝一旁的兵器房走去,沉声吩咐:“加派人手,将他们三人盯紧。再调一队人马到沈府附近暗中看守。我现在入宫将小福接出来,随后再去月洞湖。你先去那边仔细排查。”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今夜必有一场大乱,事关许多人的生死,更关乎局势走向。到时难免有人受伤,虽未必能全然阻止,但务必要尽力护住百姓周全。刀剑无眼,终究会伤及无辜。”
  岳秋躬身应道:“遵命,世子,我这就去安排。”
  他说罢大步出了院门,却见周烨策马疾驰而来。
  周烨的马还未停稳,便翻身而下,看到岳秋后急忙问道:“情况如何?世子当真将沈识因与云棠关了起来?”
  岳秋点头:“暂时关押了起来,不过世子也是为他们的安危着想。我现有要事需外出,具体情况你去问世子。”说完指了指兵器房的方向。
  周烨应了一声,快步走向兵器房。他一踏入房间,便看到陆呈辞正站在一排兵器前,仔细挑选着暗器往身上佩戴。
  陆呈辞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清声道:“你来得倒快。我还以为是沈意林先到。”
  周烨急步上前,焦灼道:“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可将他们关押起来?若是让太师大人知道了,还得了!”
  陆呈辞利落地将最后一件暗器装好,又取了一对玄铁护腕戴上,这才道:“不得已。云棠与严澈二人太过闹腾,我怕他们惹出乱子,先关起来再说。”
  “那沈识因呢?”周烨追问,“你为何连她也关了?她可是太师府的人。今夜这场动乱,她祖父也有参与,这都是皇上设下的局。你将她关起来,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陆呈辞微蹙眉头,沉声道:“正因这场动乱有她祖父参与,我才更要将她关起来。皇上虽做了万全准备,但陆陵王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我与他相处数年,最是了解他的性子,只怕皇上这次要失算了。”
  他系紧护腕,继续道:“我现在要入宫将小福接出来。宫中传来密报,说小福身份可能已经暴露,我不能让他死在宫里。”
  周烨完全不能理解,拧眉问道:“你去救他作什么?小福是陆陵王的儿子,当初陆陵王如何待你的都忘了吗?那些年你在他手里几度濒死,如今竟要去救他的儿子,莫不是疯了?再说皇宫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说救就能救得出的?”
  陆呈辞沉默片刻,整理着腕带,良久才低声道:“小福曾帮助过我。虽然他父亲待我不好,但我能活下来,也多亏有他暗中相助。”
  他说罢,眸色又沉郁了几分。
  “也罢。”周烨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先把人放了,不然交给我也行,我看着他们,绝不会让他们今晚惹出乱子。”
  陆呈辞摇头道:“不行。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这些人就是要趁乱生事,唯有将他们拘在此处才最稳妥。皇上与陆陵王皆是狡诈之辈,若此次动乱不成,必定还有后手。这些年轻一辈怕是首当其冲,我不得不防。”
  周烨忧心忡忡:“但你将沈识因关押,可就牵连到了亲王府。太师大人本就是敏感之人,昨日你去沈府时虽未与他照面,但他定然已经知晓。皇上日日盯着你们的动向,若再与沈家往来过密,皇上绝不会坐视不管。如此也会给亲王府招来祸患。”
  陆呈辞利落地系好护腕,又取下一柄长剑佩在腰间,沉声道:“那我还要隐忍到何时?已经两年了……这两年来我处处避嫌,连沈家的门都不敢踏进一步,就是怕稍有不慎护不住她。可我忍了这两年又如何?”
  他声音陡然一沉:“她都要与别人议亲了。”
  周烨劝道:“我知你这两年忍得辛苦。可你如今方才起步,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皇上与陆陵王斗得这般厉害,迟早一战,你父亲筹谋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他寻了那么久才将你找回,你万不能因儿女私情就意气用事。”
  陆呈辞静默片刻,忽而冷笑一声:“你说得不错。可近日与她相处之后,我的想法改变了。”
  “动心了?”周烨凝视着他,“动心也在所难免。毕竟两年前你们有过那般深刻的过往,而你又是这般死心眼的性子。可你有没有
  想过,若不去打扰她的生活,她或许能过得更好?”
  “寺庙那桩事她既已忘记,两年来又过得安稳,如今更有了议亲的人家,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现在你横插一脚,于她而言未必是好事。再者,你且想想亲王府的立场。”
  “她的祖父,他们沈家世代皆为天子近臣。那样隐秘而至关重要的关系,皇上多少风雨诡谲、翻天覆地的大事,皆由他祖父一手操持。圣心倚重,如倚长城。你觉得,这样的沈家,会把嫡亲的孙女许配于你?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