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痛苦面具。
  打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没再穿过这种颜色的衣服了。
  很小的时候，妈妈还会给他买新衣服，但是那段记忆已经太久远了。妈妈走后，他爸自然不可能再费心收拾他的穿着打扮，饿不死冻不着就行。
  景玉倒是会收拾自己的，只是......他的审美与穿衣风格，和薛明那是大相径庭。
  这么多年了，薛明对自己印象最深的，就是常年不变的一身校服，和冬天罩在外面的一件黑长款羽绒服。
  ......有点接受不了。
  大抵是小男孩青春期特有的羞耻心作祟，薛明撇撇嘴，问道：“可以......换一套吗？”
  造型师看出了薛明的犹豫，笑着宽慰他：“这套我们老板觉得最有特点，指名道姓一定要拍呢，小老师还是换上吧，多好看呀，可可爱爱又酷酷的，和你很配。”
  薛明没说话，只是一张脸清清楚楚地写着：“哪里配了？”
  没办法，打工人哪有自己选择命运的权力。
  薛明叹了口气，只好接过了造型师手里的黑粉穿搭，走进更衣室。
  ——
  等到再次坐到镜子前时，薛明已经非常地宠辱不惊了。
  他一脸麻木，任化妆师又取了点红红的粉在自己眼角、脸颊、鼻尖、下巴上扑来扑去，感觉整张脸都被化成了一个唱戏的，化妆师才停手，然后又拿了一支笔让他闭眼。
  薛明现在对闭眼已经有了条件反射的恐惧，搭在膝上的手立刻攥紧，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不要乱动不要流眼泪，才终于配合好描完了眼线。
  等化妆师说“好了”后，薛明睁开眼。
  饶是已经见多了漂亮的男孩女孩，化妆师还是没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薛明的五官无疑是浓烈艳丽的，平时灰头土脸的还不觉得，现在格外突出了他的这一特点，五官的优势立刻被放大了无数倍，比之前那几套偏运动系少年的妆容都更适配。
  化妆师还别出心裁地在他眼下点了颗痣，那双眼睛瞬间灵动起来，带着点生理泪水，茫然地望着女孩的方向。
  她满足得不得了，开开心心地把齐绪请了过来，邀请他欣赏自己的杰作。
  齐绪刚才有事情要谈，薛明在里面折腾的这些功夫，他一直在外面打电话，刚挂了就被化妆师推进房间。
  “哥。”薛明见到人了，立刻叫他一声。
  齐绪抬眼，在他那昳丽张扬的脸上停了片刻，眸中流露出片刻的讶然。
  接着他妥帖地将这些情绪收了回去，淡淡地应了声：“嗯。”
  “我这样......”薛明抓抓头发，迫不及待，“会不会很怪啊？”
  不会。
  齐绪在心里肯定回答。
  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设计师，对模特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薛明虽然表现力和镜头感还有欠缺，但在硬件条件上，他无疑是非常出色的。
  薛明身形清瘦，五官端正，虽个子不高，但到底不是专业的秀场模特，在平时这些摄影里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齐绪难得起了一丝欣赏的兴致，细细端详了薛明半天，觉得好看，又觉得似乎差了点意思。
  薛明正在低头系鞋带。
  鞋带一条黑色一条粉色，两条缠在一起，系起来有些麻烦。
  他正跟自己较着劲儿，冷不丁面前的地板上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往上看是一截同色系的裤管。薛明顺着来人往上看，齐绪的脸带着淡淡的柑橘味就一起钻进了他的五感。
  “哥......”薛明不知道怎么了，喃喃地叫了声。
  “嗯。”齐绪应他，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个什么东西，挑开薛明眼前的刘海，往上固定在了侧面的头发上。
  “？”
  薛明不明所以，伸手去摸，摸到了五个尖尖的角。他觉得更奇怪了，直起身子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里面的男孩脸颊绯红，眼神清澈，额发从左侧被撩起，用一个酒红色的亮面星星发夹固定住了。
  “你......这......”薛明结结巴巴。
  而齐绪看着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觉得这样才完整。
  他低头看了眼薛明缠斗了半天都不得其解的双条鞋带，无比自然地单膝跪地，修长的手指灵巧翻滚了几下，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便出现在了薛明黑色带涂鸦的运动鞋上。
  薛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忙把另一只脚往后撤：“哥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他的脚刚往后动了一下，齐绪便突然箍住了他的脚踝。
  男孩脚踝清瘦，一手便能轻轻松松地握住。齐绪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小腿拉了过来，果不其然看见了另外两条乱七八糟的鞋带。
  男人温热的手心贴着皮肤不断传到自己的脚踝上，薛明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
  他硬着头皮让齐绪系好了鞋带，松了口气，赶紧从齐绪手心里逃脱出来，两条腿乖乖并拢靠在一起，端正地像个小学生。
  齐绪没什么反应，很是自然地站起身来，安静地垂眸看着他。
  薛明控制不住，耳根一直发热，像冬天的耳朵捂在围巾里太久似的，又闷又烫。他深吸一口气，声若蚊呐：“谢谢哥。”
  鞋面上两个漂亮的蝴蝶结堂而皇之地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薛明做贼心虚，把脚又往后移，直到自己往下看看不到脚尖了为止。
  齐绪盯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去找正帮忙收拾东西的化妆师，耳语了几句。
  化妆师的表情一开始紧张了一瞬，听齐绪解释完后又放松下来，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掏出来了个什么东西，递到齐绪手里，还抬脸对他一笑。
  ......不知为何，明明刚才化妆师也是这么对自己笑的，但是薛明却觉得心里不太快活。
  他像个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穿得黑黑粉粉，目光如炬地盯着齐绪的背影，直到后者转头，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薛明忙收回眼神，装作无事发生，双手撑在椅面上，垂着脑袋不说话。
  膝盖上突然一热。
  薛明抖了抖，发现齐绪又站在自己面前，俯身将一枚创可贴贴在了自己光滑的膝盖上。
  他不明所以。
  而齐绪贴好了以后，低头看了一眼图案，又莫名笑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盒子，问：“我看是兔子的，贴上挺不错。鼻子上要不要也贴一张？”
  薛明定睛一看，齐绪手里捏着的那盒创可贴，竟然和二人第一次相遇时对方送给自己的创可贴一模一样。
  他呆呆地望着齐绪淡然的脸，喉结上下一滚，又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起来。
  第19章 姓名牌
  那天具体他是怎么拍摄完的，薛明有些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向来清浅淡然的齐绪，在他拍完最后一套以后，竟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说：“干得不错。”
  薛明的小尾巴差点翘到天上去，笑容满满地大声“嗯”了一声。
  拍摄结束后，项目组当场跟薛明结清了款项，还意犹未尽地说下次还想合作，问薛明有没有意愿。
  薛明自然是一口答应。
  可惜天哥考虑得比他多些，想了想，还是先拒绝了。
  “孩子快高考了，让他收收心。”天哥歉意地笑了。
  大家自然也都理解，便约定好高考结束继续合作，之后两拨人马就开始收拾东西各自回去。
  “齐先生，您怎么回去？”负责人特意问了一句，“需不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啊？”
  齐绪摇头：“开车来的。”
  他们也没坚持，表达了一番感谢后，便赶紧去收拾摄影用完的衣服和杂物了。
  “走吧小明，我也送你回去。”天哥对薛明说。
  薛明犹豫了一下：“天哥你等我一下，我去跟人打个招呼。”
  这还有什么招呼要打，刚才不都寒暄完了么......
  还没等天哥在心里想清楚，薛明便屁颠屁颠地跑到了齐绪面前。
  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室内有点热，他把外套搭在手肘，只穿着一件灰色的无袖背心，露出精瘦纤细的一截胳膊。
  “......哥。”薛明嘴唇一抿喊了声，任谁听都能听出其中的九曲回肠。
  “嗯？”齐绪正低头整理袖口，闻声抬头。
  “你，你今天怎么来了啊？”薛明没忍住问，“我......我之前都不知道是你。”
  “凑巧，这个系列是我的设计，店铺邀请我来帮忙把把关。”齐绪垂眸盯着面前这个乖觉的少年，不知为何撒了个谎，“我来的时候看到你，也......很惊讶。”
  虽然他刚来就轻车熟路地给薛明涂口红，丝毫不见惊讶的模样。
  只是他没怎么撒过谎，竟诡异地卡顿了一下，不过已经足以把薛明哄好了。
  薛明后知后觉出了不好意思：“可是我今天表现得很差。”
  “没有，表现得很好。”这是齐绪的真心话。新人模特首秀能有这样的表现力，已经是及格线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