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作者:黑色圣石      更新:2025-10-28 13:30      字数:3266
  “你想让我做什么?”商宴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拿捏一下,谈谈条件,但他做不到。
  他太渴望与江昭生产生联系,哪怕是这种饮鸩止渴般的接触,他也甘之如饴。尤其是在江昭生可能已经恢复记忆的现在,每一次接触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既痛苦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江昭生没说话,只是起身,从角落拎出一个袋子,将里面一套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污渍的破烂衣服抖落出来,扔在商宴脚边。
  “我搞来了一些道具。”
  商宴盯着那堆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布,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
  “你的戏服,”江昭生歪着头,下巴轻轻抵在交叠的手背上,月光温柔地描摹着他精致的侧脸和高高的马尾,让他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嘴里却吐出最残忍的话语,“明天,沈启明会经过城西的暗巷,那里鱼龙混杂。你需要扮演一个讨钱的乞丐,拦住他,纠缠他,至少拖住他十秒钟。”
  商宴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让他?一个曾经呼风唤雨的alpha?去扮演最低贱的乞丐,在仇人面前摇尾乞怜?
  “江昭生......”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你可以要我的命,但别用这种方式作践我!”
  出乎意料地,江昭生捂住了嘴,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像玉珠滚落银盘。说出的话却让商宴如坠冰窟:
  “作践?商宴,你忘了你对我做过什么了?难道你觉得,你那些强制的戏码,比当乞丐更高尚?”
  商宴彻底愣住了。这些天看似和平的相处,江昭生偶尔流露的温和,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对方真的、或许遗忘了?
  此刻,这直白的话语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什么时候记起来的?是那天......鞭子落在身上的时候吗?当时他只顾着狂喜于对方的失忆,连皮开肉绽的剧痛都忘了,此刻,那迟来的、火辣辣的痛楚仿佛再次席卷而来,痛得他五官都微微扭曲。
  江昭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划过商宴脸上那道凹凸不平的伤疤。
  “——这不是作践,”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这是废物利用。”
  “你的瘸腿,你脸上的伤疤,现在是你最好的伪装。还是说......”
  他微微俯身,眼神冰冷:
  “......你连这点用处都没有了?”
  ......
  第二天,天色阴沉,绵绵细雨无声落下,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城西的暗巷更是污水横流,垃圾的腐味混杂着潮湿的霉味,令人作呕。
  商宴穿着那身散发着霉臭的破烂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指定的角落,蜷缩着坐下。冰凉的雨水,迅速浸透了他单薄的戏服,冷意直透骨髓。每一声因腿伤而发出的、不协调的脚步声,都像重锤,狠狠敲打在他早已残破不堪的自尊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他几乎要被这无边的耻辱和寒冷冻僵时,巷口终于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沈启明。他穿着一丝不苟的定制西装,步伐稳健,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
  就是现在。
  商宴按照命令,猛地扑了过去,用早已练习过无数次的、嘶哑卑微的声音哀求:
  “先生,行行好,给点钱吧......”
  他死死扯住了沈启明的衣角,用尽全身力气表演着可怜卑鄙,内心却涌起一股自虐般的快意。看啊,江昭生,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够不够让你满意?
  沈启明眉头紧锁,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试图甩开这个不知死活的“乞丐”:“滚开!”
  就在这一刻,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巷墙上方闪电般掠下!
  江昭生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他换了一身更方便行动的纯黑色运动装束,长发依旧高束,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更衬得眉眼漆黑,唇色绯红。他手中特制的匕首泛着冷光,直刺沈启明后心。
  “噗呲——”
  刀刃入肉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沈启明反应极快,险险避开心脏,匕首深深扎入他的肩胛下方。他吃痛,猛地回身反击,却低估了脚下那个“乞丐”的力量——商宴死死抱住了他的双腿,像一个真正的、陷入绝望的乞讨者,用尽了一个alpha最后的力气禁锢着他。
  沈启明看清袭击者的脸时,瞳孔骤缩,疯狂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昭昭!你看清我是谁?!”
  江昭生的下颌溅上了几滴殷红的血珠,在白瓷般的肌肤上,像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但他只是极快地蹙了下眉,撇了撇嘴,像是对自己未能一击毙命感到不满。
  商宴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怀疑肋骨在刚才的纠缠中被沈启明撞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的撕扯,但他死也不肯松手,尤其是在确认了沈启明身份之后——又一个,曾经伤害过江昭生的人!
  “——看清了,然后呢?”江昭生的声音冷得像这冰雨,没有一丝波澜。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刀光再起!这一次,精准无误地刺入了沈启明的要害!
  沈启明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高大的身躯重重砸在污浊的泥水里。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江昭生看也没看地上迅速失去生机的“尸体”,利落地抽出匕首,在沈启明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迹。他转身,目光落在依旧保持着乞讨姿势、因剧痛和寒冷而浑身僵硬颤抖的商宴身上。
  “还能起来吗?”他问,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
  江昭生话音未落,寂静的暗巷里,忽然响起了几下清晰而缓慢的鼓掌声。
  “啪、啪、啪——”
  节奏从容,不知道旁观了多久。
  江昭生回头,眼神锐利如鹰隼。商宴也挣扎着,抬起沾满泥污和雨水的脸,望向巷口。
  边泊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斜倚着斑驳潮湿的墙壁,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欠揍的笑容。
  他缓步走近,锃亮的皮鞋毫不避讳地踩过浑浊的污水坑,溅起的泥点与他周身昂贵考究的衣着形成鲜明对比。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边泊的目光灼热地落在江昭生脸上,捕捉到他下颌那点未干的血迹,像是画家发现了画布上最点睛的一笔。
  他旁若无人地走到江昭生面前,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方雪白手帕,动作轻柔地给他,细细擦拭掉那点刺目的红。
  “你做的太棒了,宝宝。”
  还是那种熟悉的、带着夸张赞美和磁性蛊.惑的语调,仿佛邪教头目在肯定某个学员。
  江昭生内心默默地嫌弃,身体在对方靠近的瞬间有片刻的僵硬。但他没有躲闪,只是面无表情地任由边泊动作。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窥不见丝毫情绪,既没有杀人被发现后的慌乱,也没有被“兄长”抓到把柄的惊慌。
  擦净血迹,边泊很自然地将手臂搭在江昭生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姿态亲昵,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所有权。
  “后续的事情不用担心,”边泊侧头,对着身后的阴影处微一颔首。立刻,几个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的人影出现,训练有素地开始处理沈启明的尸体,“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他语气轻松,像在说收拾一件垃圾。
  “你终于觉醒了,我的......”
  他低头,看着江昭生近在咫尺的雪白侧脸。
  江昭生忽然侧目,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带着清晰的警告——
  再胡言乱语一个试试?
  边泊从善如流地咽回了“圣女”之类的称谓,舌尖巧妙地转了个弯,语气带上了一点被忤逆也无可奈何的亲昵:
  “......我的好弟弟。”
  搭在江昭生肩头的手微微收紧,内心却澎湃着更为汹涌灼热的浪潮——
  我的女王。
  商宴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边泊熟稔的姿态,亲密的擦拭,以及江昭生虽然冰冷却并未拒绝的默许......
  这一切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比断裂的肋骨更让他痛不欲生。他像一件被利用完就丢弃的工具,被彻底遗忘在了这个肮脏的角落。
  他眼睁睁看着边泊几乎半拥着江昭生,转身,朝着巷子另一端的光亮处走去。
  自始至终,江昭生都没有再看他一眼,没有交代他的去处,没有询问他的伤势。
  好像他这个人,他刚才豁出性命和尊严的配合,都与这巷角散发着腐臭的垃圾一样,不值一提,可以随意丢弃。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巷道的污水,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衫,寒意渗入四肢百骸,也浸透了他刚刚因江昭生一句“帮忙”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火光的灵魂。他像一块被彻底遗弃的顽石,僵在原地,伤处的痛楚变本加厉,鲜血混着雨水从唇角不断溢出。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不堪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