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自嘲地想，他本就是个异类。
  外面起了风，大雾渐渐散去，行人越来越少，往常热闹的广场少了很多喧嚣，只有马路上偶尔经过的车辆昭示着这是一个正常运转的世界。
  江临在长椅上静坐良久，直到他拒绝了两拨上前搭讪的路人，直到手里的咖啡彻底凉透，直到大雾渐渐散去，天空细碎的雨雪飘落。
  上天终对他留有眷顾。
  他等到了。
  昨日匆匆一撇，他却将那人的身形记了个清楚：青衣红袖唐装，一串紫檀珠缠绕在腕间，身形硬朗，仪态端方，步伐矫健。
  江临将冰掉的咖啡放在路边的垃圾桶盖上，直直地朝眼前的男人追了上去。
  --
  季向明心里很不平静。
  一种类似于直觉的东西告诉他，江临有事，可他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可以在商场上杀伐果断运筹帷，可以对竞争对手多方布局精心算计，可以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洞察人心。
  可他偏偏对江临无法。
  小冯的事情让他知道，什么都可以算计，唯独喜欢的人不能。
  江临言语上的刺探，眼神里的疏离，和行为上的躲避，让他知道昨天的事不仅是对方被砸了鸡蛋那么简单。
  他可以直接问小冯，直接着人去调查。
  可他答应过江临，没有下一次。
  如果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情场高手，或许能凭借着经验和算计让江临对他和盘托出。如果他是卑劣又言而无信的猎人，也能让江临束手就擒。
  可季向明不是。
  他只是一个情窦初开不知道怎么爱人的毛头小子，往日与江临相处时的游刃有余全靠爱意硬撑，现如今对方撤退，他只觉束手无策。
  昨晚视频时江临透过屏幕看向他的眼神，让他觉得陌生。而今天一直不回的信息，则让他心慌和担忧。
  季总，您觉得如何？
  季向明摁掉手机，淡声道：合同先发给我助理，法务过完后给你们答复。
  合作商面色古怪地看了眼季向明，他刚刚只是问点的菜是否可以，不过他今天本来也是为了合同，如今对方提起，倒免了他主动开口。
  好的，一会儿我就让人发沈助理邮箱。合作商笑着应下，见季向明又翻看手机，想了想试探道：季总可是有事？是在等人消息？
  季向明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眼神带着不悦，似乎在责怪对方的过界。
  合作商讪笑两声，解释道：我看季总一直看手机，这不也是担心耽误您其他事嘛。
  季向明摇了摇头，示意对方说正事。
  见此合作商不再想着套近乎，开始说起此次约见的目的，季向明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给一两句回应，心思早跑到了别处。
  这个合作商纠缠许久，加上有他大哥那边的关系，他不得不卖个面子才有了今天的约见，这会儿听他说这些沈嘉树就能解决的问题，只觉得浪费时间。
  以后还是得严格筛选，别什么人都来占用他的时间。
  昨晚挂了视频后江临就没有再回消息，早上发出的消息对方也没回，还有刚刚他拨出去的电话对方也没接。
  这在之前从来没有过。
  等会儿还是去他住的地方看看。
  虽然江临明确说了今天不见，等杀青宴再说，可季向明不放心，头一次他不想听江临的，见不到人，他不安心。
  忽然，有个人影从楼下马路对面跑了过去。
  听唯明说季总目前还是一个人，有找另一半的想法没？合作商说完工作上的事，开始聊其他的：我有个妹子，是个长得很不错网红，如果季总有时间，可以一起吃个饭。
  不好意思李总，我这边突然有点事，后面的安排您跟我助理沟通。说完这句话，季向明拎起大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间。
  合作商李总一脸懵逼：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难道对方没有包人的打算？还是这些季总不好出面，让助理代劳？
  这么想着，他把目光移向一直坐在旁边默不吭声的沈嘉树：沈助理，季总他这是何意？
  沈嘉树也是无奈，心里直翻白眼，要谈合作之前不知道打听打听吗？不知道之前给老板塞人的都是什么下场吗？还敢给老板塞人，这合作怕是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
  江临一路跑着追过来，饶是他体力不错，都有点喘。本来他都快追上了，可前面的人在路口突然扫了辆自行车。
  江临：
  师父他老人家竟然学会了骑车，不知道等见了他知道他什么都没学会后会不会骂他不上进？还是会跟以往一样一边嫌弃一边耐心的教他？
  回忆太沉重，江临想的眼睛有些发红。
  胸口有点堵，他速度慢了下来，随手撤掉口罩，站在路边大口喘气，等红绿灯过了后他又提步追了上去。
  迎风而跑，寒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吹地脸颊生疼，可江临没有觉得难受，反而有种久违的自由，如往日随师父游历时在旷野间奔走。
  就快追上了。
  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自行车拐进一个暗巷，出来后上了一座无人大桥，江临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在闹市区他不敢开口，这会儿到了桥上，没有行人，他一定要喊住他，不能这么跑下去了。
  只是不等他开口喊人，自行车停在了大桥中段。
  江临看着对方停下自行车，看着对方背着身走到桥边，看着对方慢慢转头看向自己。
  他的心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上。
  怎么，追了我一路，想做什么呢？那人一脸风流，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江临眼睛熄了火，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抱歉，认错人了。说着，就想转身离开。
  谁知对方看清江临的脸后却急了，靠过来想抓江临的胳膊，兄弟别急啊，我看你我有缘，不如去前面的宾馆？
  江临没让对方碰着，一个轻巧的回身躲开了对方伸来的手，冷着脸问：你干什么？
  干什么？对方满脸色气，不正经道：当然是干你啊，当然换你干我也行，咱们别站这里浪费时间了，去前面，我开房。
  一路跑过来胸腔像是着了火，听到这些话江临忍着恶心转身往回走。
  对方却不依不饶起来，绕到江临面前拦住去路，嘴里调笑道：你搁这儿装什么呢，早上就在广场坐着拉客了吧，这又是追我一路的，还矜持什么，再说，开房又不犯法，我还能少你那点钱？
  说着伸手想摸江临的脸。
  江临一巴掌拍开，让开。
  哟，你说让开就让开啊。对方满嘴黄腔：等下让你哭着喊哥哥，到时候你怕是求着不让我离开了。
  胃里翻江倒海，江临默念某管理局交代的不能动手遇事找警察，想绕到旁边离开。
  谁知对方见此得寸进尺起来，手朝着江临肩膀抓了过来。
  去他的和平友好不打架。
  江临一个过肩摔将人丢在地上，想过去再给两拳，那人双手抱头嘴里喊着：兄弟我错了，我错了兄弟，桥头有监控，被拍到上传到网上就不好了。
  一句网上将江临拉回了现实。
  滚。他难得说了句脏话，看着对方灰溜溜骑车自行车离开。江临再也忍不住，趴在桥边的垃圾桶上弯腰吐了起来。
  桥下是翻腾的河水，远处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时刻提醒着江临，这里是现代社会，不是他古代的家，这里不能随意动手，他的行动受着监管，这里没有师父，没有替他兜底的人。
  而他，经历了满心的期待后，只有一颗空落落的心。
  在这里，他始终只是一个人，格格不入。
  桥上只有他一个人，跟远处的高架路段形成了鲜明对比，周围静的可怕。
  口袋里手机不停震动，江临扶着桥沿站了起来，发现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
  第58章
  江临, 你还好么？温言充满关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江临不可思议道：温先生？你怎么
  温言像是知道江临要问什么，轻笑着解释：小冯找不着你，给你发了消息打了电话你都没回, 刚好我们在中心广场, 我这里有事走不开, 向明哥过去看你了。
  昨日在咖啡店时坠空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江临嗓子像是被卡了鱼刺, 堵得他说不出一个字。
  温言的声音好听又动人, 他说：向明哥走了有一会儿了，应该快追上你了，你没事吧？
  没事。江临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又想起来隔着手机, 他可以不用强颜欢笑，于是重复道：没事，多谢温先生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