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作者:手电      更新:2025-11-01 14:56      字数:3118
  汤慈木然动动嘴唇:“不是这样吗?”
  周弋阳摆了摆头:“那天我和小姨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打不通,我到他租的公寓去找人,大晚上的他连门都没锁,就坐在地上喝酒,手腕上的血流了一地都没知觉。”
  汤慈手腕开始抖动,双手必须用力绞紧,才能继续听他说话。
  “我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他解释说手腕不小心被酒瓶划到了,可心理医生诊疗后说他有自杀倾向,”周弋阳扯起嘴角,问她:“你觉得谁的话比较可信?”
  汤慈抿成直线的嘴唇松动半分,重复他的话:“流了那么多血他没有感觉吗。”
  周弋阳眸光渐深,没回答她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飞回了国,说要参加同学聚会。”
  汤慈手心开始冒冷汗,哆哆嗦嗦地说:“大一的寒假。”
  “对,就是你说要参加同学聚会,最后却没去的那个寒假。”周弋阳语气沉下来:“不过你没去是对的,他那天回去后就正常多了,至少没再发生过被抬进医院的情况。”
  “对不起,”汤慈嗓音艰涩:“我当时在打工,不知道他回国了…”
  “知道你会回来见他吗?”周弋阳淡声问。
  汤慈绝望地闭了一下眼睛:“我不知道。”
  “那你就别再折磨他了。”周弋阳看着她说:“这次也是,他一听说你被困住说什么也要下山,我拦都拦不住。”
  “救援队那么多人,没一个人敢冒这个险,结果是他这个最怕水的人冒着洪水下了山。”周弋阳顿了顿:“他这次要是真没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姨解释。”
  周弋阳朝她走了半步,直直看着她:“汤慈,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对他没那个意思,就趁早放过——”
  “周弋阳。”
  两人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周弋阳扭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盛毓,双手插进兜内笑着问:“聊完了?”
  盛毓大步走到两人跟前,抬起汤慈的下颌扫了眼她通红的双眼,冷着脸问周弋阳:“跟她说什么了?”
  周弋阳耸耸肩,半开玩笑地说:“就是聊了聊你喝醉酒不小心划伤手腕的事。”
  盛毓眸光沉下来,警告似地说:“弋阳,这是我的事。”
  周弋阳绷起嘴角,少顷后叹了口气:“抱歉。”
  汤慈攥在手心里的手机忽然响起,见是何骁打来的,她稳住呼吸接了起来。
  何骁先是问了几句她身体的情况,又说起公司项目的问题,提醒她要是没事就到公司来上班。
  汤慈低声应下,挂断电话后,看着地板的缝隙说:“你们先忙,公司有事,我得先回去一趟。”
  “我送你。”盛毓掌心搭在她的肩膀。
  汤慈却反应很大地躲开了,视线上移,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你们先忙,我公司很近的,自己去就可以。”
  盛毓脸色沉下来,看着她近乎哀求的神色,说:“到公司给我打电话。”
  汤慈含混地应了声,转身快步下了楼。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周弋阳拿过他手中的报告:“医生怎么说?”
  “自己看。”
  周弋阳仔细翻看了一下评估报告,没发现什么异常,把手机放到了他手里:“项文刚刚来电话了,澳洲那边出了点急事,你估计得马上回去一趟。”
  盛毓点开项文发来的消息,眉心狠狠蹙着,一脸疲惫地把自己扔进一旁的椅子。
  “事很麻烦?”
  “小事,”盛毓摇了摇头:“但得忙一阵子。”
  “那你怕什么?”周弋阳坐到他旁边,问。
  盛毓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眼睛发愣地看着泛着冷光的地板:“我怕我一走,她就会去找宋恪。”
  “可能我一直在这儿耗着就是为了等这一刻。”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但真到了这天居然还是会害怕。”
  “你不试怎么知道?”周弋阳说:“你一走她要是真的去找宋恪,我劝你趁早对她死心。”
  /
  暴雨一过,日子照常向前推进,蝉鸣声一消退,盛夏就落了幕。
  汤慈将日历翻到新的月份,蓦然发现她和盛毓恋爱约定马上就到期限。
  而这半个月间,盛毓一直在澳洲总部,囿于工作,隔着时差,两人几乎没有联系。
  汤慈本不该越界追问,可和项文交接工作时,仍忍不住侧面打探了一番。
  项文不知内情,笑得官方:“盛总这周末回国,您要去接机吗?”
  汤慈目光一顿,意识到这周末就是两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她隐隐察觉盛毓是来提分手,心下怆然,面上木了几秒才挤出一丝淡笑,含混地推脱:“我那天有事。”
  居然真的赶上了事。
  周六晚上蒋征给她发来了消息,约她一起去明日的肾友会。
  一晚上失眠,汤慈一早坐车来到了
  会场,神思昏聩地在门口怔了好些时候,才等来了蒋征。
  蒋征见她丢了魂魄的模样吓一跳:“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汤慈揉了把眼睛,低声道:“最近加班太多。”
  “你工作还是这么拼。”
  汤慈笑笑,和他一道去了会场。
  进去坐下没多久,汤慈就接到了一通工作电话,下午有客户约见。
  肾友会下午的分享环节无法参与,她和蒋征参加完上午的公益活动就在门口分别。
  蒋征面露可惜:“分享会挺有意思的,你真没时间参加?”
  汤慈摇了摇头:“工作催得紧。”
  做完肾移植手术后,她每年都参加肾友会,最开始几年她最喜欢分享会环节,后来最怕的也是这个环节。
  上一年在台上分享喜悦的肾友,下一年可能就再也长眠不醒。
  她后来还见过几个去世肾友的家人,从他们悲痛的神情中,汤慈甚至有一瞬间理解了汤建伟的选择。
  对于她这种不知道哪天就会去世的拖累来说,确实是趁早甩掉的好。
  /
  项文在机场接到盛总后,顺便汇报近两日汤小姐乏善可陈的行踪。
  公司和家两点一线,这两周她每天都保持着这样简单的生活。
  盛毓阖着眼靠在头枕上“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例行问:“她没去见什么人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盛总最开始的几天语气紧张,到这几天却是疑惑。
  好像汤小姐就该去见什么人才对。
  项文表情顿了顿:“今早汤小姐倒是去见个朋友。”
  “谁?”盛毓掀眸。
  “蒋征。”
  盛毓眉心蹙起,指尖点着座椅皮垫:“去喝咖啡?”
  “不是。”项文摇头,略有些疑惑地说:“他们一起去了肾友会。”
  盛毓指尖倏地顿住:“肾友会?”
  “就是患有肾病的患者组织的活动。”项文忍不住问了一嘴:“汤小姐有肾病吗?”
  盛毓颔首,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年,他自认是件小事。
  项文眉心轻皱,怅然道:“我堂哥以前就因为尿毒症做过肾移植手术,可惜后来还是去世了。”
  盛毓掌心猛地收紧:“肾移植手术一般能撑多久?”
  “这个得看个人情况,”项文解释道:“适应的好换的肾能一直用,排异严重的话大概三五年就得出问题。”
  盛毓无意识捻动指尖,那道狰狞的长疤仿佛还在指尖蔓延。
  “肾友会几点结束?”他问。
  “晚上结束,”项文立刻道:“但汤小姐已经回公司了,您要去吗?”
  盛毓捏了捏不受控制跳动的眉心:“过去看看。”
  会场前台坐着两个年轻女孩,见到推门进来的男人顿了一下,脸颊微红地问。
  “您好,请到这边来登记一下,您是患者吗?”
  盛毓躬身接过中性笔,边签下名字,边说:“我家属是。”
  女孩眼睛弯了一下,将一个宣传册递给他:“下午是患者分享会,您直走右拐就是会场。”
  盛毓到会场找到位置坐下后,上一个分享者正好下台,主持人接过话筒介绍下一个分享者的信息。
  他翻开宣传册看了看,里面详细介绍了肾病的缘由,以及日常维护,册子还没看到最后一页,他听到话筒内传来的声音就停下了动作。
  “我是一个做过肾移植手术的患者,”台上站着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妇人,娓娓讲述着自己的经历:“这个手术我是五年前做的,一直到现在身体状况都良好,只每天只用药维持就能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
  台下爆发出阵阵掌声,夹杂着欣慰的欢呼声。
  可台上的中年妇人话锋一转,平静地说道:“但是就在今年,我和我结婚二十年的丈夫离婚了,我提的。”
  会场沉寂下来,几秒后有人问:“为什么,是不是你的丈夫对你不好?”
  妇人笑着摇了摇头:“他对我很好,或者说太好了,好到让我每天都感觉到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