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取个啥名      更新:2025-10-31 18:06      字数:3165
  “吱呀”一声,客栈门又被推开了,与风雨同至的还有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
  雨珠顺着蓑衣下摆滴落,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水,他身形挺拔,哪怕低着头,也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人的利落劲。
  男子刚进门,目光就精准地扫向萧寒声,两人视线在空中无声一碰。
  萧寒声下意识蹙眉,随即对崔令容道:“崔娘子若是乏了,先上楼歇息吧。”
  崔令容本就没了食欲,闻言点了点头。经过那蓑衣男子身边时,瞥见了腰间悬着的一柄弯刀还有刻着“萧”字的黑色令牌。
  崔令容并未多想,脚步未停,噔噔噔踩着木梯上了楼。
  她没察觉,身后那蓑衣男子在她踏上楼梯时,缓缓转过身,静立片刻。
  直到那抹青色的背影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转身走向方才崔令容坐过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蓑衣男子刚坐下,声音便从斗笠阴影里钻了出来,十分急切:“世子,王爷危在旦夕。”
  萧寒声捏着茶杯的手一顿,指尖泛白。
  “王爷昏过去三次。”他的声音发颤,却字字砸在人心上,“每次醒来都攥着您小时候戴过的玉坠子,只念叨着要见您……”
  萧寒声盯着杯底沉落的茶叶,半晌,才嗤笑一声,那笑声又冷又硬:“墨影,你跟着我这些年,该清楚我从踏出王府那刻起,就不是什么世子了。至于他……我没那样的爹。”
  “世子!”墨影猛地提高了声音,又慌忙压低,斗笠下的呼吸都乱了,“那件事只是个误会!若王妃在世,她定然不愿看到你……”
  “住口!”
  萧寒声猛地抬眼,那目光冷得能刮下一层霜,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丢下一句“我不会回去”,抓起桌边的外袍,跨步往楼梯走。
  萧寒声一步没停,径直上了楼,“吱呀”一声轻响,他反手带上门,隔绝了楼下墨影急切的目光。
  房间里光线昏暗,他没点灯,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方才在大堂里那股硬气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胸口闷胀的疼。
  “见最后一面……”他低声嗤笑,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涩。
  崔令容是被噩梦惊醒的。
  心还在砰砰直跳,喉咙干得发紧。她起身想倒杯水,发现茶杯低下压着一张纸条还有一锭银子。
  “镖局忽有急务,需连夜处置,明日傍晚必归。”
  她才记起镇远镖局就是在月城。
  天刚蒙蒙亮,窗纸上泛着一层淡青的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来到了隔壁的客房,床榻上被褥叠得方方正正,分明是还没来得及躺下便匆匆离去。
  棉布包裹着的长枪还放在一旁,足见当事人离开时何等仓促,竟连兵器都未携带。
  *
  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汁,染透了整片天,崔令容推开窗户,日头早沉下去了,街角的灯笼次第亮起,却始终没等来那个熟悉的身影。
  袖中那张纸条被攥得发皱,心中惴惴不安,于是抓起帷帽往头上一扣,纱帘垂下来,遮住了少女的脸。
  下楼时,掌柜的正拨着算盘,见她要出门,抬头笑道:“姑娘这时候出去?可要注意安全。”崔令容含糊应了句,急忙往外走。
  她踩着暮色往街尾走,鞋底碾过落叶的声响格外清晰。这两日出门,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让她忍不住频频回头。
  可每次转身,只有往来的行人与摇曳的灯影。
  街心的“醉春楼”亮起了成片红灯笼,映得檐角的铜铃都泛着暖光。
  门口的男男女女穿得比灯笼还艳,女子裹着藕荷色纱裙,见人来就往怀里拽;男倌们则更放肆些,敞着领口露出锁骨,个个眉眼带勾,比女子还媚几分。
  崔令容的脚步一顿,心生一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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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坦诚
  “娘子,进来玩玩嘛?”
  一个穿银绿锦袍的男倌注意到她,眉梢眼角堆着妖艳的笑,朝她伸出手,手指纤长,指甲盖涂着淡淡的蔻丹。
  崔令容抬眼,没说话,只是轻轻抬了抬手腕,搭上他的手。
  “哎?”男倌愣了愣,似是没料到她这般爽快,随即笑得更艳,顺势攥住她的手就往楼里带,“今日定让姑娘流连忘返!”
  墨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跟了这姑娘两日,只当她是个体面的女眷,怎会突然闯进这种地方?
  勾三搭四成何体统!
  他家世子临走前,特意将他留在这守着这姑娘,若是让世子知道他护着的人来这种地方,怕是要提着长枪回来拆了这楼。
  墨影替他家世子长叹一口气,终究还是跺了跺脚,跟了进去。
  刚迈过门槛,一股厚重的香粉味扑过来。三个穿着抹胸裙的姑娘立刻围上来,一个拽他胳膊,一个往他怀里塞花,还有一个直接往他颈间呵气。
  “这位爷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奴家陪您喝杯酒嘛。”
  墨影浑身僵得像块铁板,想推开又怕伤了人,只能梗着脖子喊:“让开!我找人!”
  姑娘们哪肯放,反而缠得更紧了,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此时的崔令容,已跟着那男倌穿过了喧闹的大堂。她从袖中摸出块碎银,不动声色地塞到他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后门在哪?”
  男倌捏着银子眉梢一挑,往侧门方向努了努嘴,还故意用指腹蹭了蹭她的手心:“娘子常来呀。”
  崔令容没再理他,转身就往侧门走,这招调虎离山,足够她去镇远镖局走一趟了。
  出了醉春楼,又走过三条街,镇远镖局的“镖”字旗终于在暮色里露了出来。
  “姑娘里面请!”穿短打的汉子正擦着柜台,腰间别着柄短刀,见她进来,立刻堆起笑,“是要走镖还是寻人?”
  崔令容抬手按住帽檐,声音透过纱帘显得有些闷:“听闻贵镖局有位肖二镖师,有勇有谋,我有批贵重货物要运去江南,特意来请他押送。”
  汉子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露出遗憾的神色,搓着手道:“姑娘怕是来晚了,肖二哥半个月前就辞了工,说是当年救过他的恩人遭了难,连夜赶去报恩了,这阵仗,怕是短时间内回不来。”
  他说着,又赶紧补上:“不过咱镖局还有张镖头、李镖头,论功夫论经验,半点不输肖……”
  汉子还在滔滔不绝,崔令容却没听进去。帷帽下的眉头紧紧蹙起,昨夜那张纸条上,明明写着“镖局急事”,若肖大哥早已辞了工,那所谓的“急事”,又是什么?
  仔细一想,连带着呼吸都乱了几分。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独自应对险境的模样,可那把长枪却不在身边。
  “多谢告知。”她打断汉子的话,从袖中摸出块碎t银放在桌上,疾步离开镖局。
  刚穿过一条街,后颈那道熟悉的凉意就猛地窜了上来,她浑身一僵,脚步都乱了半拍,帷帽的纱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少女紧抿的唇。
  她咬着牙,几乎是跑了起来,拐过一个又一个弯,直到拐进一条通往后街的岔路,身后的“存在感”才淡了些。
  “甩掉了吧……”她反复念叨着,安慰自己。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敢一步三回头地往客栈挪。
  等她回到客栈时,夜色浓重,连灯笼的光都显得微弱。
  客栈大堂里空荡荡的,只有掌柜趴在柜台上打盹,听见动静后抬起头,迷迷糊糊道:“姑娘回来了?”
  崔令容掀起帷幔,露出半张脸,询问道:“我隔壁客房的男子可回来了?”
  掌柜的愣了愣,知道他们是一起的,随即摇摇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没呢,前夜着急忙慌的走了,他没和姑娘说什么时候回吗?”
  “说了。”崔令容低声应着,转身往楼梯走。推开萧寒声的房门,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刚好落在墙角那两把并排放着的长刀上。
  她弯腰将两把刀一起抱在怀里,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手臂发酸,却奇异地让她定了定神。
  回房时,她动作极轻,却每一步都透着警惕。合上木门的瞬间,她反手将门闩扣死,又拖过墙角的木凳,死死抵在门后。
  做完这一切,她才退到门后站定,怀里紧紧抱着一把长刀,刀柄已被她攥得发烫。
  崔令容屏住呼吸,后背抵着冰冷的木门,只要那个跟踪狂敢出现,不管是不是崔令裕派来的人,定叫他有来无回!
  窗外的更鼓声“咚——咚——”响起,崔令容抵着门板,耳朵几乎要贴上去,屋内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更声一唱一和,撞得她太阳突突直跳。
  不知过了多久,廊那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沉,脚步声在不远处顿了一下,不过片刻,沉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步、两步……越来越近,最后“咚”地一声,停在了她的房门外。
  她这间房在二楼最里端,平日里除了店小二送热水,鲜少有人会在此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