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作者:
木易道长 更新:2025-10-31 18:54 字数:3084
狄飞惊:“寻常些的五贯至十贯之间,好的百金不止。”他问:“你想买棺材?”
“嗯。”她点头:“城中哪里有棺材铺吗?”
“城中西巷有几处,”狄飞惊道:“你可去那里看看。只是……你买棺材做什么?”
她屈指挠了挠脸颊,道:“受人之托。”她背上自己青色的行囊,轻拍。
狄飞惊微怔:她的包袱里……竟装的是,骨殖。
窗外春雨已停,她笑道:“下次再来还兄台面钱。”她一脸认真地以拳抵掌:“我有预感,我很快就能有钱了。”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她道。
“请讲。”
……
积水滑落屋檐,一滴一滴滴在青石板上。
宋雁归离开了,原本忙碌的店小二、说书先生和掌柜的纷纷毕恭毕敬站在狄飞惊身前。
他们是狄飞惊的直系下属,他们相信狄飞惊的判断,一如雷损信任狄飞惊。
不管这个女子是金风细雨楼的人,抑或是迷天盟的人。只要有损于六分半堂的利益,只要是狄飞惊的命令,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都会杀了她。
他们迟迟没有等来狄飞惊的示下。
狄飞惊低着头,他盯着桌上滚烫沸腾的茶汤,神思游于形外。
宋雁归刚才问了他一个问题,一个有些古怪的问题。
她问他:“六分半堂为什么叫六分半堂?”
“江湖中人皆知,凡投靠六分半堂的,需将三分半的收益上交,而一旦出事,六分半堂将会以六分半的力量救之。”
“那倘若交五分半,是不是就能得十分助力?那样的话,六分半堂也可改名叫十分堂?”她摊手:“听起来这样更尽义气。”
狄飞惊轻笑,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天马行空的假设,反道:“交三分半尚可自足,若真交五分半,想必便少有人愿意投靠六分半堂了。”
这番话说得也确是实情。
但是宋雁归只是默默听完,笑着摇头:“不对。”
“哪里不对?”
“这意味着没有任何别的一方,能够教六分半堂以全力去救。”
本就是利益相交,因此绝不会全力以赴。保有余力,不到生死存亡之际不出底牌,唯有此才能留得青山。
这是江湖帮派要做大做强必须遵守的生存之道。宋雁归大概能够理解,却觉得很没意思。
然后她就在得到答案之后露出了无聊的神色,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打了个哈欠,但狄飞惊却敏锐感知到了她的未竟之言。
接着他就放她走了。原本的许多安排皆没有用上。
而且,她好像猜到他的身份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放她走呢?
氤氲的茶汤熏出缭绕的水汽,狄飞惊玉白/精致的容颜也隐在其中看不真切,他伸手执匙,轻轻拨开茶叶:
大概是因为,他也觉得有些无聊。
—————
宋雁归好不容易找到城中西巷的那排棺材铺,已经时近黄昏了,整条巷子连个人影都没有。
虽然她也不知道王怜花为什么要和她约在棺材铺见面。
他是很确信自己到了这方天地,很快就能置下产业吗?这里还是汴京城,地契价格高昂的都城所在。
突然有点嫉妒是怎么回事。
她数了数手里的三枚铜钱,忍不住望天流泪:自己连吃碗面都是靠别人请的。
还有一路上,该说多亏孙青霞留给她的马,等不需要了还能卖了换钱。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能走到汴京。
三枚铜钱,连片棺材片都买不起。她叹了口气,侧眸看向自己身后的包袱,里面是赵小五和他阿娘的骨灰,陈斩槐托她带回汴京。
“小五一辈子没离开过雁门关,他活着的时候,总说自己想能有一天去繁华的汴京城看看……”
于是宋雁归将骨灰置于包裹中背了一路,受托要将骨灰葬在京城。
这么看来,王怜花也算得上未卜先知了。
但是,是哪间呢?
宋雁归迷茫地望着眼前一排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的铺子。
“你怎么在这?”
一个熟悉略带惊喜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前不久才分别的白衣青年衣襟微敞,坐在屋脊之高,背着琴,手执酒壶畅饮风流,他垂眸看向宋雁归,嘴角噙笑。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孙兄下午好。”
宋雁归仰头回以一笑。
白衣翻飞如白鹤垂地,孙青霞入京后所欲行之事并不顺利,正觉苦闷,却意外在此见到了这位小骗子。
她好像天生有一种叫人心情舒畅明媚的能力,笑容干净纯粹,她问好,大抵也只是单纯欣喜于他乡遇故知。
但孙青霞的心头却冒出一丝贪念。
他笑,迎着她的目光,拎着酒壶靠近。
王怜花走进巷中时,见到的恰好就是这样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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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很好!人生何处不相逢,偏偏还是狭路相逢。
第85章 决定了!
宋雁归比孙青霞更先听到脚步声。
熟悉的脚步声。
她已经熟悉到能通过脚步声辨认出它的主人。
上一秒她在孙青霞的欺近里本能地觉出不对劲,不是杀气,却隐隐藏着着另一种危险。
他看起来并不很富有,也许他是来要回那匹送她的马的,可是那匹马已经在不久前被她卖掉了。如今她只剩三枚铜钱,如果他真的想问她要盘缠,她可以取三枚铜钱里的一枚、或者两枚给他。
宋雁归正满脑子计算着自己的现有财产分配以及如何应对孙青霞讨债的说辞,没发现对方已经离她站得很近了,近到他一低头就可以碰到她被晚风吹起的头发。
她几乎本能地退了一步。
出于某种动物般的直觉。
王怜花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听到脚步声响起,她转眸,眼睛一亮又一亮,如同见到救星。至于别的某些情绪,她一时来不及想。
“王怜花!”
她按捺不住地雀跃,眼里盈满笑意,刚说完猛地顿住。
诶等等,好像此刻是自己顶着这个名字。她又一个猛地回头看向孙青霞,笑着挠头。
“王怜花?”
孙青霞挑眉,一脸玩味地重复,他倒是没想过会在此种情形下得知她这假名的由来,而这发现叫他有些不高兴。
他看向来人,一袭绯衣的翩翩公子,同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阁下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孙青霞抱臂笑道。
“恐怕我来的正是时候。”王怜花似笑非笑。
宋雁归:……所以到底来的是时候还是不是时候?
空气里弥漫着某种诡异的胶着气息。
“咳咳,”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彼此笑什么但是她又有些饿了,她清了清嗓子,刚准备提议不如别干站着进屋再说,不料“沉梦”的毒性发作,遂不可抑制地掩唇咳了起来。
手腕已经为绯衣青年反手扣住,他阴沉着脸,指尖压着她跳动的脉,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端倪:
“你……!”碍于某个碍眼的人在场,王怜花按了按眉心,拂袖意味不明地斥了一句。
“咳咳,”她止了咳,笑嘻嘻挠头:“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张嘴。”他淡淡道,在对方配合的“啊”里将解药喂进了她嘴里,顺势还塞给了她一块饴糖。
“让阁下见笑了。”王怜花的指腹状若不经意地擦过她的唇,顺手将她鬓边些许碎发别至耳后。他的目光越过宋雁归的肩头,直刺孙青霞,唇边笑意深深,话语间尾调上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愉悦,和挑衅。
当然是挑衅。也是隐晦又尖锐的宣告。
孙青霞笑,放浪不羁的、满不在乎的笑。
白衣无声而动。
“走了,小骗子。”骄傲的,名声狼藉的剑客,他还有入京尚未完成之事,没工夫儿女情长。
至于刚才那股莫名的冲动……大概是他昏了头了。
“那个……孙兄。”宋雁归叫住他,在他闻声顿住的身影里,扬声拱手道:“此行半路,多谢照拂。”
不管是替她挡去六分半堂的追杀,还是将唯一的马留给了她用。
她说:“若你此后有事需要我帮忙的,我必尽力相帮。”
孙青霞背着身,没有回应,他只是微微一笑,身影融入了巷口的黄昏余晖里。
宋雁归松了口气。
“你这是什么反应?”王怜花站在她身后,见状好笑道。
“我以为他是来问我讨债的,”她喃喃道:“原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哦?什么债?说来我听听。”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王怜花眯着眼似笑非笑,语气里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某人先是一笑,继而很快瘪着嘴诉苦道:“我好苦哇王怜花,一路上好多人想要我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