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作者:
木易道长 更新:2025-10-31 18:55 字数:3217
“老夫想问你,无情的腿,还能不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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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布衣浪子不是戚少商。
第124章 崖余
无情失踪了。
视无情为兄长,与之形影不离的四剑僮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六扇门的人不知道,神侯府的人也不知道。
诸葛正我唯一知道的是,无情失踪之前最后一次现身是在京郊。
京郊有金风细雨楼,有苏梦枕,有小饭馆,有狄飞惊。
这些人中没有人会挟持无情,金风细雨楼不会,六分半堂不敢。
除非他自己不想被人找到。
无情是自愿消失的。
这是诸葛正我得出的结论。
但问题是,为什么?
诸葛正我不知怎的想到了宋雁归。
满汴京城的人都知道她不久前从熏香阁高调带走了李师师,直到日头西沉时才将人好生送回阁中,还给小甜水巷每座青楼的姑娘都带去了新鲜采摘的莲蓬。
天下第一的人物,新鲜活泼的礼物,无关风月,别开生面。
诸葛正我知道这个消息,还是恰好听到追命将此事当做风流韵事说与冷血听。
诸葛正我知道的要更多一些。他那一天有急事入宫觐见,意外发现原本内侍*声称要彻夜修道的天子竟破天荒出现在了御书房。
他当然知道天子所谓的彻夜修道,实际是出宫夜会李师师的惯用借口。至于天子为什么临时改了主意,诸葛正我只能猜测或许是天子担心行事不可捉摸的宋雁归万一突然对自己不利。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诸葛正我冷不丁想起初次见到宋雁归那天,对方在离开神侯府时做出的保证,她说她暂时没想过要造反。
暂时。
这丫头说话向来无忌,难得严谨措辞,不免令人心生疑窦。
当时为什么没有留意呢?大概是被她后面所述的那个故事吸引了注意。
无情的失踪,会和她有关吗?
想到无情不为人知的身世,诸葛正我眉峰紧紧皱起,心底前所未有地感到一阵不安。
这时候,他还没有想到这件事机缘巧合,还有楚相玉在其中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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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笛起山前。
宋雁归找到无情的时候,他正在北崖山顶陡峭的崖畔茕茕无依地坐着。
茫茫山风呼啸席卷,白衣青年坐于轮椅中,墨发飞扬,目光遥遥望着巍峨群山,没有着落。
宋雁归心头一紧,几乎以为他是准备在这里跳崖。
悄无声息地靠近,在无情手中的暗器只距离她眉心半寸的时候,他认出了来人,只差毫厘,以独特的巧劲收回暗器。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白衣青年淡声问。
“楚相玉在你身上撒了些东西。”卖得毫不犹豫:“他让我来找你,原话说的是,‘务必赶在诸葛老贼之前’。”
无情放下玉笛,声音里有无奈的笑意:“不许对世叔无礼。”
宋雁归从善如流地应“好”,山顶罡风正烈,她抱着臂,眼角余光时不时瞥一眼前方的轮椅扶手,生怕自己一错眼他就跳了下去。
“咳咳,那个,盛兄啊。”她清了清嗓子开口建议:“宋某以为活着还是很美好的。”
无情闻言终于抬头朝她瞥去一言难尽的一眼:“你以为我打算轻生?”
“所以不是吗?!”她瞪大双眼,在对方一脸无语的表情里震惊道:“那你一个人没事跑这里来干什么!对着悬崖吹风是什么癖好吗!”
“是啊,吹风。”无情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仿佛觉得逗她是件很有趣的事:“怎么,宋大侠不知道吗?”
“别开玩笑了。”她微微抿唇,收起夸张的表情,轻声正经道。
“别那么看着我,谁听到那样的事情能没反应?你才多大,不过和雁归大侠我一般年纪。”
楚相玉是怎么认出无情的呢?无情长得像哲宗皇帝,或是他的生母?应该是生母,赵煦的样貌看画像不过端正,只能是子肖其母,容颜昳丽。
“楚相玉和你是怎么说的?”无情忽然有些好奇。
“他问我有没有办法治好你的腿。”她如实交代,见无情没有异议,忍不住还是伸手把轮椅朝安全的地方推了一段距离:“当然,也把他对你身世的猜测告诉了我。”
其实就算他没加上那个推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日与方歌吟的一战,是无情阻止了温晚出手,否则她就算能来得及阻住方歌吟的剑,也拦不住温晚的掌。
无情救了王怜花,也是他和冷血拖延了时间,等到了带着圣旨而来的诸葛正我,从蔡京和六分半堂手中救下了她。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感君义重,有恩必报。
这是她一贯奉行的原则。
无情微微一笑,转而提起一桩似乎毫无关联的旧事:“雁归,你知道世叔为什么给我起名叫‘崖余’?”
“因为……你从小就很喜欢在悬崖边吹风?!”宋雁归一脸惊恐地道。
“……”无情无语地瞟了她一眼,恍惚想到幼时遭遇,轻叹道:“我父亲是盛家家主盛鼎天,我六岁时家中遭十三凶徒灭门,而我侥幸为世叔所救,却也双腿俱废,无法修习内外武功。”
“因为是劫后余生,所以世叔给我取名‘崖余’。”
他自少时起便很少因伤病自怨自艾,因为他自知自己能活下来已足够幸运,楚相玉说世叔扶持得位不正的赵佶上位,却始终对他隐瞒真实身世,其心可诛。
无情自小在诸葛正我身边长大,他不这么看,何况:“楚相玉一面之词,我不至于全信。但我知道有个人或许知道真相。”
“是谁?”
“蔡京的亲弟,官拜少保的蔡卞。”虽是亲兄弟,但蔡卞是当年王安石麾下旗帜鲜明的新党,也是后者的女婿,在赵佶上位之后,和名为新党实则是投机派的蔡京一向政见不合。
宋雁归眨了眨眼,轻轻点头。
无情沉默半晌,忍不住道:“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我不去直接问世叔?”
“那是你的事。”宋雁归嘿然轻笑:“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无情微怔,心中一暖,垂眸抿了抿唇,嘴角笑意隐隐。
“倒是你的腿……”她顿了顿,半蹲下身,直直注视着他的两条腿,摩挲着下巴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我替你先看看?”
无情挑眉:“我以为你身边那位宋先生才是大夫。”没听说她也会医术。
“我学过医,再说我少时沉疴难愈,情况恐怕比苏兄还糟糕,久病也成良医了。”她一脸认真保证道。
“没听说你……”无情闻言微微诧异。
“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身体康健得很。”她笑:“而且,我其实也想知道,我现在的内功能不能用来救人。只是……”
她抬眸,正色问道:“你信我么?”
“你都这么说了,我岂能说不?”无情嘴角微弯,眼中温润笑意流转如春晖烟霞。
他是见过她的生意内劲的,生机绵延,万物蔓发,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他想不出理由拒绝。左右也不会更坏了。
世上很少有比来自朋友的肯定和信任更珍贵的东西。
宋雁归笑,她单膝跪地,垂眸,目光如炬,并指凝气发于指端,深深吐纳,一缕冲淡温和的生意内劲灌注其上,极其小心精准地探入伶仃的,多年荒废的腿部经脉中缓缓游走。
内劲分明细若蛛丝,却有如潺潺春溪,浇灌在十多年来坏死无知觉的经脉上,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无情不觉疼痛,心中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
“雁归……”他想说算了,不必白白耗费她的内力。
她不语,只一味不收手地继续尝试。这一次,她微微沉吟,分一缕内劲,同时操纵着两缕内劲于指端并行直下。山风卷起青色衣角和墨色长发,无情低头只能望见她的头顶,还有她额头鬓角凝着的汗滴。
夕阳返照,天光由浓转淡,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直到膝上传来某种微乎其微的,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疼痛。
真切的疼痛。
这股疼痛如潮水拍岸,徐徐绵延,渐渐地,似针扎刀刺,斧凿剑劈,无情双手紧握扶手,咬紧牙关压抑着喉口翻滚的剧烈痛意,唇齿间蔓延出淡淡的血腥味,额头很快凝出细密的汗珠。
生意内劲似乎也由两条溪流转而汇聚成浩瀚澎湃的滔滔江海,不断霸道地冲刷着他体内滞塞淤堵的经脉,他不记得过去了多久,只恍惚间见天色渐暗,觉得漫长难熬胜过一个春秋。
疼得几至晕厥,半梦半醒之间,双腿似乎开始逐渐习惯了那股痛意,并在错眼看到眼前人累极倒下的上一秒,及时朝前伸手托住了她的臂。
轮椅在身后因一股反向的推力滑出一段距离,撞到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
无情下意识托抱住眼前青衣人身躯,几乎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同时,整个人身形猛地一震,他低头呆呆地看向自己的双腿,虽然痛得锥心刺骨,一步就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但却是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实实在在地,双脚站在了地面。